【楊崢心導遊】
我坐在巴塞隆拿開往菲格拉斯（Figueres）的旅遊巴上，聽到旁邊由加泰隆尼亞旅遊局安排的當地華裔導遊Toni這樣形容西班牙超現實主義大師達利 （Salvador Dali）與太太卡拉（Gala）的關係：「我們常說女大三抱金磚，男大三鬧翻天。卡拉比達利大十年有多，簡直是抱了三大塊金磚！」達利是少數在生前已經聲名顯赫，享盡榮華富貴的藝術家。經常被人用瘋癲來形容的達利，過人天賦與白癡只在一線之差。嘉拉在他的生命裏扮演的角色，大概就像劉青雲所形容的郭藹明：「總有辦法把那隻雲遊四海的太空船安全地拉回地球。」
達利離經叛道的怪異行徑眾多，但對卡拉卻是一往情深，矢志不渝。三十年代初，一次往巴黎公幹，留宿好友俄國超現實主義著名詩人保羅（Paul Éluard）家時，朝夕相對下對他的妻子卡拉有了心靈上的觸動。礙於對保羅的尊重，二人把情愫暗藏心中。翌年保羅「千里送妻」，攜同卡拉與數位好友往菲格拉斯探望達利。重逢團聚後，愛火一發不可收拾。相逢恨晚的戀人受盡千夫所指，達利更不惜與父親脫離關係仍要與卡拉在一起。這段年紀相差十年、在當年不被看好的不倫之戀，在時光的流逝中得到了肯定。
戀母情意結 與妻恩愛逾30年
「達利在卡拉身上找回了母愛。」此話一出，整車人都笑得前俯後仰。「我的意思是母親般的關懷啦。達利在一向偏袒他的母親去世後，只有碰到了卡拉，才找到治癒心靈創傷的良藥。」一向與父親感情不佳、16歲喪母的達利，年輕時期對自己充滿懷疑；有過好幾次傷人與自虐的紀錄。藉着繪畫和閱讀弗洛伊德的心理書，才稍微紓緩內心的鬱結。「可能也有點戀母情意結吧，達利與卡拉在一起後，像找到了人生拼圖上長久缺失了的那一塊。」卡拉很有經濟頭腦，當時歐洲其他當代藝術家對達利以金錢掛帥的功利創作態度頗有微言；卡拉卻力排眾議，鼓勵達利往美國發展，打響名堂。不但賺得盤滿缽滿，在藝術領域上的發展更是一帆風順，在國際舞台成就出另一片天空。二人相知相戀超過三十年，在1958年等保羅離世後才於天主教堂舉行正式的婚禮。
1982年是達利事業上最輝煌的一年。他獲西班牙國王封為侯爵，風頭一時無兩；卻也是卡拉離世、達利人生最痛之時。同年為感謝皇室封爵而創作的《The Swallow's Tail & Cellos》，在鶼鰈情深、相濡以沫多年的卡拉回歸天國後，成為了絕筆。失去了靈感女神兼靈魂伴侶的達利一蹶不振，被懷疑好幾次自殺不遂。達利曾公開表示他一生只愛過兩個女人；一個是16歲時已離世的母親；另一個就是卡拉。2017年的那個開棺驗DNA的荒唐鬧劇，真令人對西班牙的司法制度摸不着頭腦。
達利與卡拉的愛情故事聽得我津津有味之時，我們已抵達距離巴塞隆拿一個半小時車程的達利戲劇博物館（Teatre-Museu Dali）。出生在菲格拉斯的達利，14歲時已在此前市立劇院舉辦首次作品展。1960年，時任市長原本只想邀請達利捐贈一幅作品，但達利決定送家鄉一個厚禮。親自斥資改建已成廢墟的舊劇院，兼為自己打造一個魔幻卻真實的博物館。他在1989年離世後也長埋於此。只看這座像從童話世界走進現實生活中的四層磚紅色建築物，四周有很多奇形怪狀的雕塑。屋頂上多隻象徵了生命和變化的巨大蛋形裝飾可愛又逗趣，雌雄同體的小金人擺設則玩味十足，已讓我對內裏的一切充滿好奇。從沒有想像過博物館可以如斯天馬行空，浪接浪的反傳統奇思妙想視覺盛宴，讓人應接不暇。
自覺藝術成就 媲美畢加索
嬌小玲瓏的Andrea是我們的導賞員。她以流利的英語，將達利看似不着邊際、其實充滿幽默感和尖銳的諷刺，以顛覆傳統的美學觀念與價值來展現的創作理念，深入淺出地傾囊分享。從最早期的印象派至超現實主義，不同層面的卡拉至各種在夢境中經常出現的物件都有其象徵意義；如溶掉了的時鐘、枴杖和螞蟻等都代表了達利對死亡的恐懼和無助感。
印象最深刻的其中一幅作品，是多個大小不一的枴杖支撐着、放有一塊煙肉在旁的超現實達利自畫像《Soft Self-Portrait with Grilled Bacon》，與旁邊相對的一幅名為畢加索《Portrait of Picasso in the Twenty-First Century》的奇幻作品，用以展示達利自覺藝術成就可媲美畢加索。另一幅以無數球體組成的卡拉畫像《Galatea of the Spheres》，是達利受到原子彈威力衝擊下的創作。他很早就懂得運用Hologram 技術來展現四度空間，視野前衞又遠大。而在中央庭園內的顛倒海洋世界也是目不暇給。抬頭看見的航行中漁船與眼前雨中豪華房車的雕塑，全是達利的奇思妙想世界。他把至愛的美國名牌汽車Cadillac鑲嵌在全是青口的地板上，以最奇怪而荒誕的模式記錄了他在美國生活了八年的點滴。車頭旁有一個投幣機，Andrea 笑言：「達利生前已經是出了名的貪錢怪，死後也要想盡辦法來賺我們的錢。」隨即將一歐羅投入，即可見車內開始下雨、雨傘也徐徐打開的小魔法。走入大堂內最奪目的自是那幅林肯/卡拉的mosaic拼圖。從遠處看的美國前總統林肯肖像，湊近就會發現是卡拉以赤裸的背影，面向彩霞滿天的地中海夕陽景象。
達利把他眼中的超現實主義以澎湃而旺盛的創作力，在達利戲劇博物館巨細無遺地展現出來。這裏的藝術藏品透過強烈的視覺衝擊效果，來探索潛意識景象。背後的意義深遠，只待有緣人一一領悟。整棟博物館，就是達利為後世花盡心思打造的終極藝術品。從現在起至八月底，更設有晚上十點至凌晨一點的夜間參觀時間。每晚只限五百位入場參觀人士的「Dali by Night」，會獲奉送一杯西班牙cava。在美酒與醉人月色相伴下，可能會更容易進入達利離經叛道、介乎現實與抽象之間的瘋癲「超現實世界」。
撰文：楊崢
寧可不化妝，不可不吃早餐；愛時裝愛遊歷、更愛美食的模特兒、節目主持人、專欄作家。
IG: vanessayeungofficial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