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港差異】
【本報訊】「親,民主是個好東西。」香港的連儂牆遍地開花,其中一些連儂牆位於遊客區,為了嘗試拉近「中港距離」,有人刻意在這些連儂牆貼了部份簡體字標語,途人都留意到,這些遊客區的連儂牆吸引不少內地人駐足觀看,甚至拍照打卡留念。但內地人到底接收到甚麼訊息?他們真是會因為這些字句,而對香港的逆權運動有多一點的好奇或認同嗎?帶着這些疑問,記者來到港鐵柯士甸站外,尖沙嘴站外L5出口及L6出口,以及連接旺角東站及旺角站行人天橋這四個地點,分別停留一小時,觀察及訪問停下來看連儂牆的內地人。
記者:趙曉彤
以上四個地點,人流不絕,其中不乏內地人停步細讀連儂牆的字句,記者於柯士甸站外連儂牆,看見一個內地年輕女子於連儂牆認真閱讀了超過廿分鐘,才上前問她是否來自內地,她答是,記者問她知道這些圖文關於甚麼嗎,她立時搖頭離開。這一天,記者所遇見的內地人,絕大部份是這樣,即使認真閱讀,甚至與連儂牆合照留念,但與記者的對話都在三句內結束,有內地人對記者說,知道這是香港人向政府表達訴求的方式,她支持香港人爭取民主自由,但說完這句,就立即被身邊的同伴拉走;也有內地人指着連儂牆向記者說:「這不就是港獨分子在搞事,背叛中央政府嗎?」說罷匆匆離開。
「真普選是最基本權利」
尖沙嘴站外的兩幅連儂牆,拖着行李箱路經這兩個位置的內地人眾多,他們有時看着連儂牆一會,然後終於找到他們需要的道路指示牌,就拍一張照片,這張照片當然也會拍到與指示牌緊貼的便條紙,記者問了約十名拍路牌的內地人,知道牆上紙張寫甚麼嗎?他們答「不清楚」,記者再問他們知道香港的反送中運動嗎?他們也是答「不清楚」。四個位置,都不時會有說普通話的小孩被連儂牆的圖畫吸引,跑到警察打市民的畫前,指給父母看,一手拖着行李箱的父母,立時用另一隻手拖走他們的小孩。整天下來,只有兩個來自上海的女士以及來自上海的一家三口,願意停步受訪。
下午,記者在尖沙嘴站L6出口的連儂牆外,遇見來自上海的阿凡和小草,她們都是1987年出生,今天早上打疫苗後,在尖沙嘴逛街,每人提着一袋小小的戰利品,阿凡手裏拿着一杯快要喝完的星巴克咖啡。本來,她們是要坐港鐵到機場,經過L6出口的連儂牆,看見海量的反送中資訊,就停下來細看。記者在她們看了十數分鐘後,上前採訪。她們在昨晚來港,由於住在西營盤,她們約在晚上9時到達西營盤站,一出港鐵站,就看見示威者、嗅到催淚彈。她們想知道香港發生甚麼事。上海的新聞報道,只有極少量的香港消息,她們知道香港仍在反修例的示威當中,但不知道示威的激烈程度和事發地點。她們聽說,香港現在的狀況有點混亂,很多衝突,出發前是害怕來港,可是預約了打針,所以還是來港了,只把行程縮短至昨晚來、今晚走。
前一晚來到西營盤站,一出閘,就看見很多示威者,站內的示威者都叫她們不要出去,說外面非常危險,警察在開槍,她們當時以為警察正在用實彈射擊示威者,非常震驚和害怕,不斷向港鐵職員和示威者查問,但沒有聽明白到底發生甚麼事。在站內大堂靜候了一段時間,她們看見示威者陸續離開地鐵站,也就拖着行李離開。
一出站,她們立即被街上的催淚彈氣味嗆到,阿凡是鼻子刺痛,小草是喉嚨不舒服,她們的眼睛立即紅起來。當時,她們看見街上仍有三三兩兩的示威者聚集,沒有看見防暴警察,只是示威者都戴着頭盔和防毒面具,神色戒備地看着同一方向,她們也想看看示威者在看甚麼,但因為擔心空氣裏是飄盪着有害物資,就匆匆回到住處。沿路滿地垃圾,街上一片蕭條。
回到房間,她們立即上網看新聞,又在YouTube找影片看。她們用了一晚時間,了解香港反送中運動的來龍去脈,很多片段都令她們感到非常震驚,特別是元朗白衣人無差別攻擊途人的視頻。阿凡問:「那些白衣人真是黑社會嗎?警察真是沒有捉到他們嗎?警察有沒有捉到幕後主謀?白衣人的臉孔在視頻裏面如此清晰,為甚麼會捉不到人?」阿凡表示,如果香港警察真是像牆上貼的資訊所寫,警方沒有好好處理這件事,市民要出來遊行、集會──就算是警方不同意的集會,仍是合理和可以理解的。
阿凡表示,她很欣賞和羨慕抗爭的香港人,可以為自己想爭取的東西而團結起來,她覺得是一種非常美好的狀態,而中國並沒有任何渠道去團結群眾力量,就算是支持民主自由的人,也不會用個人力量對抗社會體制,可能是自己的生活盡量過得民主自由一點,或出國生活。小草連忙說,遊行在內地是「絕對不可以,還未走出小區就會被鎮壓」。
於是,當她們途經尖沙嘴連儂牆,雖然從未聽聞連儂牆三字,也不知道香港多處都有連儂牆,但她們因着牆上有很多香港人的聲音而停下來細讀。小草猜測,眼前的連儂牆是香港市民自發想要表達遊行的信念和訴求,特別是對元朗事件的回應,「因為我們看見很多資訊都是關於這件事」,而貼在人來人往的尖沙嘴而非元朗,是因為想讓更多人看見。這是她們在香港遇見的第一幅連儂牆。其中,令小草感受最深的,是一張「FREE H.K. 我要真普選」的標語,她認為:「這是作為香港人,或任何國家的人民,最基本的權利,不應該是要爭取,應是本來就有的權利。」她們昨日所見的網上新聞,與連儂牆的資訊相符,但關於這場運動,她們仍有很多不清楚的地方,例如,阿凡指着一張何君堯與白衣人握手的照片問:「何君堯是誰?很多紙張都談到他。」小草又很好奇香港示威者是如何聚集起來的,然後看着牆上的抗爭日程,驚訝地問:「有一些是非法集會,但警察都知道你們的集合地點?」阿凡接着問:「香港人會對香港政府非常失望嗎?你們怎樣繼續面對以後的生活?」
告別阿凡與小草後,再等到另一個願意受訪的內地人,已是晚上9時,記者來到旺角行人天橋。此時,畢先生一家三口剛在旺角吃完晚飯,在附近散散步,經過連儂牆,就停下來看,畢先生的兒子還在畢太的陪同下,把一張橙色的便條紙貼上連儂牆。記者在他們細看連儂牆十分鐘後,上前訪問。畢太說,兒子沒有寫紙條,那張紙是兒子在地上撿到的,貼回牆上。畢太表示,他們不會寫紙條,「其實能說實話嗎?到底發生甚麼事情,我覺得我不是很關心」。她自覺是大陸人,不是香港人,不會與香港人感同身受,他們只是來香港旅遊。
上海婦:搞亂香港有意義嗎
他們一家三口同樣來自上海,前一天早上到埗,打算旅遊五天。他們表示自己在上海不太清楚香港的消息,認為內地新聞即使有報道,肯定是不全面的,也和香港群眾知道的版本不一樣,這令畢太覺得她更不可能關心香港,「我這一次來了之後,下次不知何時才來,何況如果香港不安全,我們就去別的地方旅遊」。畢太說,她們是昨天到酒店後,打開電視從TVB的電視新聞了解一下香港發生甚麼事。他們不知道甚麼是連儂牆,但經過這裏,就停下來看看。
不過,畢太不會廣東話,所以很多圖文資訊都看不懂,因為兒子問她,她就讀給兒子聽,但讀完也不知道自己在讀甚麼。她說自己最初看見很多張「香港人加油」,以為是遊客寫來替香港人打氣的,但後來據她觀察,其實就是香港人寫給香港人,更令她覺得這幅連儂牆和她這個內地遊客毫無關係。而畢先生說,他在連儂牆大概讀出了三個訊息:元朗打人、林鄭下台、支持警察。
前一晚,畢先生在電視看見警民在上環對峙的畫面,認為示威者這樣與警察對峙,甚至用暴力的方式襲擊警察,很不妥當。他認為香港人應該跟政府正常請命,不論發生甚麼事情,都應該「正常看待,一起想辦法解決」,在他眼中,香港是一個法治社會,會有正規途徑解決問題,而對峙只會兩敗俱傷。如果政府一直不回應,畢先生認為,「政府有很多事情要做,我想不會一次性把所有問題解決得好,要給它時間,要有點耐性」。
畢先生表示,他理解一國兩制下,香港人可以在街上表達不滿,很正常,但在內地則是不可以。記者問畢先生會用甚麼方法向政府表達不滿?「我沒有所謂的不滿感覺,如果覺得大陸的生活不幸福,你可以選擇出去。」你在大陸生活得幸福嗎?「我可以,我生活得蠻好的。」
畢太表示:「香港人想要爭取的東西和我們所認為的幸福生活,好像完全是兩碼子的事,所以說我們只是看看,但是具體真的發生甚麼事,誰是誰非,對我來說,我並不關心。」不過,不關心香港的畢太卻是越說越激動,她用罵街聲量說自己很想問問香港人,把香港搞亂了有意義嗎?「你們要普選,不滿意林鄭是中共推出來的,香港真是有普選過嗎?香港是英國管治後回歸到中國的領土,自始至終都是殖民地的人,回歸後就要民主,你們的民主在哪裏?這是我十分不能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