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忙,忙中傳噩耗,姚莉走了!猶憶七年前,姚莉姊九十大壽,我寫了一篇小文《九十歌后姚莉》恭賀,文章結尾這樣說──「鄧麗君翻唱李香蘭唱的《恨不相逢未嫁時》,僅是中規中矩,卻也暴露了唱功上的弱點,只有姚莉,什麼歌到了她手上,唱起來,嘴角波俏,聽者動容,這不是真正的歌后,是啥?」時到如今,亦不改其言,在歌唱水平下滑至甚的年代,不要說找一個姚莉那樣的歌星,生怕能有近者,也是難矣哉。說出來,有點兒自吹自擂,姚莉曾點撥過我唱歌。某日約了喝咖啡,趁未到,低哼《春風吻上我的臉》,唱至入神,背後響起話語:「小弟唱得勿錯呀!」轉頭,姚莉姊正站在背後,春風在她臉上。我一愕,魯班面前舞大斧,羞煞人!大抵有點兒臉紅,給她看穿,伸手輕拍肩膊:「儂唱得蠻好,這首歌不容易唱──」坐下點了咖啡再說:「咬字準,吐音清,這不重要。頂要緊嘛,要能唱出春天輕柔的味道。聽啊,歌曲的節奏很輕快的啊!」也是這趟說話,教我知道唱歌首重感情,同時也得了解歌曲背後的含義。姚莉話匣子打開就不停,滔滔不絕:「唱歌不需嗓門大。」為啥呀?我好奇問。姚莉白我一眼:「傻小弟,有咪高峰嘛,聲音一進去就大。」言之有理。蝶老嘗言周璇「平日講話蚊子叫,聲音進咪大不同,響遏行雲。」正跟姚莉所言相合。她又說:「如果我還在汪小姐『百代』那裏,一定推薦你過去。」汪小姐乃「百代」負責人,姚莉是顧問。朝中有人好做官,可惜姚莉早退休,自詡姚派門人的我,也只能在卡拉OK一展歌喉。 不少歌星唱歌,抖氣有些大,聽姚莉,卻沒有,奇而問之。姚莉噗哧笑出來:「怎會不抖氣,要憋死人哉!」我忍不住笑,可仍然搞不明白:「阿姐!但……但是我聽不到你抖氣呀?」我一臉狐疑。「哈哈哈!」她一臉得意:「這是有竅門啊!」追纏着她問「啥個竅門?」「儂呀!總是不到黃河心勿死!」姚莉啜口咖啡:「其實也勿難,過門時,把尾音拖長換氣,咪高峰稍稍離嘴,就聽不出來。」嗣後仿之,末能全消,僅能半減。
姚莉姊熱心腸 ,常予我勸慰。九八年,我因工作,情緒低落,孤燈午夜伴,淚濕青衣衫,姚莉給我電話:「小阿弟,看開點,明天會更好,就像我,每天醒轉,就對自己說:『真好呀,又多賺了一日。』工作嘛,到年齡上,根本不是一回事,你要好好活落去,把心思放在文章上,老阿姐是你的讀者呀!」有了這樣的安撫,我才漸漸從憂鬱中釋放出來。姚莉愛熱鬧,常約姊妹淘午茶,每周一趟,地點定在北角新都城酒樓,來的姊妹有陳碧茜、靜婷、顧媚等。顧媚移民加國,見面少了,牽掛更深。一六年夏,顧媚姊自加歸港,約我到銅鑼灣富豪酒店地庫咖啡廳,就是這一天,我認識了二姊夏丹,長身形,率性直,一見如故。身邊的妹妹、小調歌后劉韻跟她是兩個樣兒人同坐,說話的只有二姐和我。未幾顧媚接了個電話後說「姚莉不來了」,為什麼?不是約好見面的?我好想見她呀!顧媚幽幽地說:「姚莉姊摔壞腿,進了醫院。」這一摔,讓姚莉輾轉醫院、老人院凡三年,苦不堪言。二姊說老人最怕跌,一跌骨頭酥。姚莉後給送進黃竹坑療養院,兒女都在外,就雇了個女傭看顧,雖有不少姊妹、歌迷爭相往探,究不若親人守候在身邊貼心,日子孤寂無奈。多年前, 姚莉曾出示黃君為她所寫的傳記畫冊,約略翻過,坦言告知仍有不足處,微笑說:「小阿弟,儂本事大,那你來寫吧!」其時懶散,好虛言,不了了之。如今姚莉姊西去,就便動筆,也不能得睹,小弟弟寧無憾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