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達成田機場後,約親愛的大小二Y晚飯,她們不愧正宗香港迷,敏感的鼻子不但聞到東京哪家港式餐館飯菜香,還立即通知我六本木某畫廊有個九龍皇帝展。剛剛搭完長途機,一路上捧着李舒的《民國太太的廚房》笑逐顏開,頭腦比平日更不靈光,乍聽以為是尖沙咀旺角街景攝影之類,頓一頓才懂得失聲哎呀:「曾灶財!」這個曾經一度十分熟悉的名字,多久沒有在眼底浮現過了,相請不如偶遇,歌舞伎座追星再忙,也不可以不抽時間參觀,溫故雖然未必知新,此時此刻追念一下土產連儂牆鼻祖總是好的。近日貼紙仔貼到成為國際新聞的大朋友小朋友,可能不知道上世紀中至末香港出過一位素人書法家,風雨不改在街頭巷尾塗上他的控訴,默默將破壞公物提升為一項行為藝術,裝飾了路人甲乙丙匆匆的腳步。那時文化中心尚未落成,電影節主要放映場地是大會堂和太空館,由中環天星碼頭搭船過海,落船後如果靠左走,星光行那一截似乎老搭着棚架,瘦瘦的木柱只能容納一行字,御筆親題亦步亦趨。假若靠右,半島酒店對面馬路行人道豎立的銀白巨型電箱,也有新中國土皇帝頒下的聖旨,要大家溫習他祖宗十八代的光榮歷史。
塗了又刪刪了又塗,有人嗤之以鼻,有人驚為天人,有人捧上神枱,有人移形換影,然後,他的日子就過完了。步進畫廊,熟悉的字體撲面而來,像溫柔的一巴掌:九龍皇帝往昔的足跡,只剩下微弱回音,那個璀璨美麗的香港也早已經不在了,他的冤屈終於沒有獲得平反,連儂牆上的一切一切,恐怕亦將如水消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