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蘇珊娜去九龍城吃飯,她遲到半個鐘,人渾身是汗,被背後四十多磅的包壓成小蟲。「抱歉,我沒趕上船。」
她從離島借住的地方來,包裏是全副身家──錄音、錄影設備器材、電腦、遊行自衛必備的頭盔、口罩,好幾塊電池,幾件換洗的衫。這兩個月,她每日都負重出行,只為不錯過突發新聞。年近五十的她是資深記者,六月頭在美國看到反送中的遊行召集,第一時間飛來香港。
蘇珊娜為好幾家媒體供稿,是資深自由撰稿人。她曾有過全職記者工作,但無法認同機構內製作新聞的方式與偏好,於是辭職滿世界跑,自由靈活。壞處則是收入少,這次香港的事比她預期長久很多,旅費漸已捉襟見肘,住的地方從西環退到離島。每次出門都要扛出一堆東西,以備不時之需。
她第一次集中報導香港是佔中,寫了幾十篇稿,問她最記得什麼,她抿口茶細細想,才說:「倒不是寫過的新聞,是佔中頭幾天被催淚彈擊中又跌破膝蓋,有不相識的學生撐起我向外跑,又被路邊醫館婆婆搭救,又搽藥水又喝涼茶。」她和這幾個人在面書成為朋友,回去美國一直保持聯繫。本說好在第一次反送中遊行聚,沒料到那麼多人上街,大家雖都在銅鑼灣卻未見到。
終於在沙田那次遊行重聚,當年的中學生大學都畢業,人大隻,聲音也低沉,眼神更堅毅。那晚,他們在新城市廣場一樓平台瘋狂奔跑,眼見警察要衝上來拉他,蘇珊娜從背包拿出寫有Press字樣的馬甲丟給他,「現在起你是我雇用的攝影師」。少年依言穿好衫,接過她的攝影機,臨危受命,真拍起來,也如此逃過警察暴力。
「他拍的比我還好呢!」她給我們看攝影機裏的視頻,一臉驕傲,片刻面色又黯淡:「元朗的事之後,有記者衫好似也沒什麼用。」不等我們說什麼,她已起身買單,「快來,我看隔籬雜貨鋪有些gear不錯,可以下次遊行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