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或會走在前頭,像葉德嫻一樣站於社運行列;但她又可能早就退下來,像葉蒨文般只會在別人的演唱會擔任嘉賓,繞樑三日。
幻想梅艷芳仍然在世,或者是我輩香港人在無力下的自我安慰。畢竟在那個同樣風雨飄搖的年代,我們經歷過所謂「巨星誕生」,親眼看過她擁有如徐小鳳的厚實聲底而唱出《風的季節》,卻又竟然有種年少不羈,而更教年輕人看得着迷;她後來的《飛躍舞台》、《夢伴》、《將冰山劈開》等等,才真教我們投入得不單自認歌迷,更像為她本就與舞台連體共生,感召朝聖。
那當然是指她的演出風采,不過梅艷芳在八九六四走在前頭,更是香港人的集體回憶,而那才正是為甚麼在當下的「反送中」運動裏,尤其教人想問,當溫拿二虎與多料影帝都走上撐警高台的時候,梅艷芳如果仍然在世,是會夥同所有這些合作過的男星靠邊齊站,抑或還是堅守在自己深深相信的舞台發光發熱?
遺憾沒有答案,而學術理性也教我明白,藝人明星的早逝,會讓大眾記憶永遠「定格」在昔日他們的美好時刻,如李小龍在《精武門》片尾一幕,就凝在他撲向子彈的瞬間,沒有人可以看到下場,卻懷抱着他的勇猛身影離席。我們愛Danny、家駒、哥哥和阿梅的,正是如此想像他們最好一面,因為我們永遠不會看到他們年邁之後的外貌姿態與行事作風。
學術講求理性,但我們做教學的,面對學術又不無自讖,以坦承我們對偶像們的感性心迹;近日吾友澳門大學的李展鵬,就出版了《夢伴此城:梅艷芳與香港流行文化》,雖說是以學術專論梅艷芳而理性十足,但又可以想像,如同學界前輩洛楓書寫張國榮一樣,如果沒有為過巨星着迷與感召,就不會感性到要著書解說他們的舉手投足,真如夢幻擁抱。
我有幸為展鵬的新書寫序,也更覺做明星研究的,都在同一重鎮;畢竟成功演藝人背後,當然有個人魅力與刻苦訓練,更有流行工業的設計與心思,再外加社會背景的推動與論述──可見研究明星,本來就是一次流行文化與城市歷史的對讀與紀錄。展鵬與影評人卓男之前也編過一本梅艷芳的專書,訪問了多個在她背後的娛樂事業推手,今次再出專論深思梅艷芳由音樂到電影的演出,以至社會如何認知她的身影,就更見巨星之說,真的只屬那個年月。
感謝梅艷芳,也感謝展鵬新作為梅姐緊扣隨時會被洗刷的香港記憶。如果梅艷芳仍在世,我寧願浪漫地相信,她會走在自己堅信正義的一方,做社會的愛將。
撰文:陳嘉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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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嘉銘,以文字品評娛樂,用筆桿敲擊文化。在大學教授電視電影,於生活敬愛動物生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