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接受的事 - 畢明

我不能接受的事 - 畢明

7月1遊行那天,我和何韻詩,約了2017年諾貝爾和平獎得主Rebecca Johnson,在天后的黑麥餐廳,先吃點東西,再一起到維園起步。Rebecca和她的partner Heena要和我們同行。

她因為反核武而獲獎的,有這抗爭運動經驗豐富的和平外國勢力在,我們當然要勾結受教一下。請她為香港人打打氣,也在當時死諫悲情瀰漫的時刻,勉勵大家咬牙撐過去,她說每一條命的留下和團結,日後的力量必然更大。

已過60的她,走路仍很快。但要拿拐杖,膝蓋不好,曾被警棍毆中的後遺。走過幾十年抗爭風雲,被警察抬過、被黑警打過,她有什麼沒有見過?

有。她驚訝驚歎於香港示威遊行的和平高質,諾貝爾和平獎得主長見識了。從下午3點至6點,從維園到金鐘,她親見我們那麼多人,那麼有序,「在英國,單是足球賽事完畢人一多,已經隨時失控」。

民本和平,奈何官逼跳橋。

在煲底附近,我又向阿菇和明仔(黃耀明)推介Netflix紀錄片《凜冬烈火:烏克蘭為自由而戰》(Winter on Fire: Ukraine's Fight for Freedom)。一切太相像,太觸目驚心,歷史可惡地永遠在古今中外不斷重演。眼前的年輕人,身邊的同路人,警察的無差別打人,和政府的暴政殺人,如同一個劇本。

文明國家的自由民主,都有不同面貌,極權治下的道德破產,都同一個樣。

《Winter on Fire》,非常近代的歷史,2013年尾至2014年烏克蘭的親歐盟示威運動,記錄了一段血色官逼民反。香港人一定看得心痛心寒,粗口橫起眼淚四飛。

獨立後的烏克蘭希望加入歐盟,2010年親俄的亞努科維奇當選總統,曾公開承諾把國家加入歐盟的他,卻暗裏與俄國組成同盟。眼見普京的傀儡鷹犬總統出賣人民,結果一定是抗爭。

佔領,漠視,佔領升溫。嚴厲打壓,立惡法,清場,流血衝突。激起更大民憤,更大規模的激烈抗爭,政府仍不回應訴求,議會繼續出賣人民,一切越演越烈。

首都基輔的獨立廣場街頭,被佔領的景象如當年金鐘,原本充滿愛、和平、希望。佔領持續了兩個月,訴求零回應。和平示威遊行,也有壯觀的100萬人,政府零理。人民的憤怒和絕望到了極點,開始有更激進的衝擊,運動領袖也無法勸退。冰天雪地,示威者曾經集會、高歌,齊聲叫喊:「警察與人民同在!」結果是同你老X。

清場、濫權、過度使用武力,一個倒地的、沒有威脅的示威者被十多名警暴人員圍毆,與香港的分別是暴警敢以真面目示人。

大打一輪,清不了場,堅持佔領,冰天雪地,有12歲的孩子在守護他的家,有16的少年預了被打死。眼罩、口罩、頭盔,熟口熟面,有群眾自發送來食物、柴木、毛毯、保暖衣物,還有檸檬、清水,對抗催淚彈。有烏克蘭的歌手藝人勇於為人民發聲,有三幾個宗教領袖,站在人民和暴警中間唸經唱歌,像站在坦克車面前無畏的人。一切相似得心痛。

政府還可在此時通過新惡法:不准人民戴頭盔、硬帽子,不准戴面具,政府可隨時不准使用互聯網、不准穿同樣的衣飾進行集會等,看來荒謬獨裁的法例,一一在議會獲得通過。

忍無可忍。阿婆阿嬸頭戴湯煲、阿叔阿哥頂着水桶上街,全民反惡法,任何無理的禁止打壓,令怒火燒得更大更旺。示威者開始投擲石塊、汽油彈還擊,有著名律師率先走向暴警。烏克蘭的警察編制中有名為「別爾庫特」(Berkut)的特種部隊,像「速龍小隊」,特別兇悍;政府還額外僱用「打手」執行更暴力殘忍的行動,對付人民。太似曾相識。

到鎮壓後期,烏克蘭警方終於用真槍射殺示威者,向紅十字開槍瞄準醫生,有抗爭者高喊不怕為自由而死!血流披面的哭訴:「他們的行為毫無人性。」有軍人加入抗爭者抗暴,問施暴者是否野獸所生。有神父拿着十字架在救傷區一邊唸經一邊流淚。街道不乏屍體,家園成了廢墟。

最後,人民勝利了,人權組織公佈在佔領的93天中,示威鎮壓造成至少125人死亡,65人失蹤,1,890多人受傷。

我不震驚於歷史的相似和重複,我撼動於一位劫後餘生的烏克蘭女生說:「我不能接受,世界經歷了那麼多戰禍,人類仍要用互相殘殺去解決問題」。淚滿眼的男士說:「我們失去的,是這個國家最優秀的人」。

我看見亦理解,人民的非如此不可。但政治問題,可以不要用人命解決。

如果香港政府還有理性,或許香港有權的人、有武力的警察,有勇氣拿出衣櫃裏的良知,一起拒絕這種軌跡,香港的命運,可以拒絕歷史的詛咒。

不是和平、或者暴力,可以令世界進步,是改變。歷史永遠有一個關口,萬劫不復之前,政府、警察,你們有選擇。

街上見,齊上齊落,天佑香港。

IG:budmingbudm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