睇戲名就知,《從前,有個荷里活》要說的是過去。
塔倫天奴不是一個歷史導演,但從他的電影,我們會keep住看到「過去」,看到他當日在video shop打工期間博覽群帶時所看見的「過去」。這個「過去」,乜狗屎垃圾都有:Golden Age荷里活電影、70年代飛車片、意大利式西部片(Spaghetti Western)、黑人剝削片(Blaxploitation)、日本武士片、邵氏功夫片、港產片……當中有被尊貴影評人長年供奉的正統經典,也有被小眾熱烈追捧的cult movie,無論是神枱級經典抑或低成本B片,都成為塔倫天奴的養份——從來沒有受過正統正規電影教學的塔倫天奴,就是在這個乜狗屎垃圾都睇的觀影歷程中,撿拾到他日後的電影手法。
在有點遙遠的90年代,外界會用「後現代」(Postmodern,一個曾經好型但已經冇人再用的專業術語)來形容他的電影風格:藉着不同類型電影的大量拼湊,達到一種時間模糊性。你看《危險人物》,故事背景明明是現代(森姆積遜是會用手提電話的),卻總瀰漫一種50年代古舊荷里活質感,同時混雜了70年代Blaxploitation美學,又穿插着60年代的surf music……塔倫天奴所呈現的「過去」,絕不是一個真實的「過去」,而是一個個由電影風格和流行文化所象徵的不同「過去」,然後,再被他撈埋一齊。
聽過有人咁樣插塔倫天奴:佢根本從來沒有創新。啱嘅,他的確沒有創新,由第一齣戲《落水狗》開始就沒有諗過要創甚麼新,而只是拆解和重組「過去」,這樣做,不基於任何嚴肅學術理由,而只是因為他睇過的戲太多,多到一個飽到突的程度,於是不得不嘔番晒出來——Yes,核突一點去形容,塔倫天奴每一齣作品,都是他在長年累月不揀擇地食buffet後的連場嘔吐,偏偏這種嘔吐,構成了他本人的作者風格,創造了一種過去沒有人做過的風格。
唯獨《希魔撞正殺人狂》中的「過去」,不同。希特拉死,是史實;納粹德軍戰敗,也是史實,塔倫天奴就在不脫離史實的前提下,重新創作希特拉的死,死於亂槍掃射下——歷史,變成了一個可被鬆動和改寫的文本,但這不代表塔倫天奴認為歷史可被任意竄改(他改動的只是歷史的過程而不是結果),他甚至借畢彼特的角色,展示對歷史的態度——畢彼特愛在德軍額頭上用利刀割出一個納粹logo,這舉動,旁人或會覺得又是塔倫天奴的暴力展示,但其實說明了一點:一旦脫去德軍軍服,塵世間就再沒有人知道他們作為德軍的身份(以及被允許的暴行),這個鑿在額頭的logo,卻永遠抹不走一世跟身,有發生過就是有發生過,不論善惡。
塔倫天奴,不是一個只得面嗰浸的作者導演。
撰文:月巴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