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riteHouse裏的人】
學習生命中,關鍵時候,有沒有人守候在旁,幫你一把?
我有,經常有。會考放榜後,成績不出色,一雙眼睛通紅,走出校園大門以前,撞見校長,他說:「不要哭。」最終,經他推薦,我入讀新校預科。多年以後,在一個採訪場合,我又撞見校長,禁不住重提舊事,一雙眼睛,幾乎又紅了。他很不在意說,當校長的,經常做這種事情,沒有好記掛的。
當記者幾年以後,我申請入港大讀比較文學,有人說,若不找教授寫推薦信,取錄機會等於零。當時,想不到有誰會明白我為何要讀文學,要找以往新聞系老師支持游說別人收錄,難為情,過不了自己的心,於是,我決定只寫一篇自我陳述,收與不收,悉隨尊便,畢竟,我是成年人了。
相遇相惜 結聚有緣
最終,到了要寫第一篇功課了,分析比較易卜生的《A Doll's House》和契訶夫的《The Seagull》。正在苦惱不懂怎樣下筆之時,一位「老師」,傳來了好幾頁寫滿英文的fax紙。「老師」在星期天花兩個小時,寫好了對兩個戲劇作品的感受和分析。我感動,不能放棄,沒有藉口不寫,於是,硬着頭皮,做好了第一份文學功課。
告解,我只是直抄了「老師」三句非常合用的句子,沒有注釋,女教授竟然就單單只在這幾句借來的東西,加上眉批:Amazingly good!嚇得我,作賊心虛,以後不敢再剽竊。不過,「老師」聽了,非常的沾沾自喜。
之後一份關於法國殖民地電影的分析功課,我用心聽lecture,捉準了文學理論及語言,慢慢思考分析,完全靠自己,寫了第二份功課,拿了非常好的級數。女教授再下評語,說我進步很大。一個學生是不是靠自己,用心的老師,一看就知道。
老師與學生的相遇,如果不是惺惺相惜,總有一個共通的點,否則無法結聚有緣。最近去見一位政治教授,原想請教,一見面,他的反應好像比我大,因為,他大概誤解了我可以為他的寫作恐懼心理解難。其實,他是很了不起的了,從一個理科學生,到學習西方哲學,當了教授,為了東西圓融,急起直追,把一套儒家哲學讀成,尤其喜歡《荀子》及《尚書》。
寫作如油畫 熟成帶來喜悅
好聽說話,我有時懂說的。「現在的年紀,應該是花果收成了。」但他卻說,歷來只出了一本學術論著。可是,我聽說這本論述頗有地位啊。再問下去,又暴露了我的學問。「做學術研究,永遠無法說是足夠的喎,阿姐。」他幽默寸嘴的本色也顯露了,這樣傾下去,反而容易。原來教授很害怕用文字表達自己,研究、書籍,想好看好了,一要下筆,如履薄冰,四面埋伏,怎也不肯輕舉妄寫。
我說,寫吧,寫了可以改。一層一層,像畫油畫。到了一個熟成的點,就會帶給你一點難以放下的喜悅。可是,他說不成,沒想好的,不可以寫,寫好的,就不想再改。他是在做建築。有時翻看舊作,感覺原來寫得不錯,這樣,也就鞏固了他寫好就不改的想法。最重要,文字表達,讓他感覺痛苦與恐懼,一點不享受過程。
最大的能量:鼓勵前行
演繹與歸納,不同的寫作模式,我們完全的兩種人。而且,一種只是敍述報道,一種是學術。我從來不覺得比較文學有甚麼排拒性,但教授經驗,同一科目,比較文學的人會肥佬,政政的人卻會拿A;另一科目,比較文學的人會拿A,政政的卻偏偏會肥佬。怪不得,有一年我申請政政系的MA,音訊全無。
努力走過了半生的學術之路,突然驚恐,教授懷疑自己入錯行,甚至因為彈琴發現音樂感,悔不音樂。人生,有幾回《似夢迷離》呢?這份曲譜,放在我鋼琴上很久很久了。有空之時,何不彈奏別人的歌?這是學習欣賞與釋放的好機會。要做一個專業裏的主角,孤獨莫名,好想建立之時,就好怕會被搗破。一邊吸收,一邊創作是最好,但不是人人做得到。怎樣走下去?我會說:相信自己。
「相信自己。」很多老師教授朋友都跟我說過。可是,因為相信自己,我不相信別人有時的讚賞。我也告訴教授,以前,寫完稿後的星期天,我就害怕得要把自己收藏起來。不看報,不看訊息。那一種惶恐不安,我明。
老師,最大的能量,是在旁鼓勵,令你繼續前行。
作家:冼麗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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