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面先試探 嚴防身份外洩

見面先試探 嚴防身份外洩

【採訪手記】
6月24日,下午2時正,我在太子某咖啡店等待受訪者,卻在Telegram收到他的訊息:「我到咗,唔見你?」我看了看周圍,不覺有任何貌似文宣組成員的人,再回覆他:「我坐低咗啦喎。」訊息發出後,店門一推,一個雙臂紋上刺青的年輕男子走進來,我向他揮了揮手,他神情帶點狐疑的朝我走近。我馬上拿出我的記者證和卡片讓他看:「你唔使擔心,我唔係警察喎!」他始笑了笑:「頭先經過太子警署都淆淆地。」

200萬分之一 他的名字叫「唯唯」

在6月中,我開始構思一篇關於反送中文宣組的專題報道時,從來沒有想過具體執行起來會是如此困難──因為從找尋受訪者這個第一步,就已經遇到瓶頸。未有在6月初加入Telegram文宣組的我,其後已無法進入儼如秘密組織的群組參與討論,只能在「公海谷」成為被動接收文宣資訊的一群。雖然後來輾轉之下,有朋友成功幫我把「《蘋果》記者想訪問文宣組」的訊息帶進群組,但等了好幾天,還是不見回覆。

這自然與自6月以來香港社會瀰漫着白色恐怖有關。為免將來被政權秋後算賬,黑衣和口罩已成為了這場反送中運動的指定服飾,大家只願隱身於黑壓壓的人潮之中,成為沒有名字和臉孔的200萬分之一。在這樣人人自危的氛圍下,記者的訪問工作遇到前所未有的挑戰。即使只是參與最和理非的遊行集會,大部份香港人對鏡頭還是表現得戰戰兢兢,甚至抱有敵意。只是,在現場,我還算能說服對方自己真是記者;但在虛擬網絡社交平台,連Telegram賬號名稱也因恐懼而改成假名的我,又如何能讓對方相信我?

後來,Telegram終於傳來一個陌生人的訊息:「係咪想搵文宣組?我係黑花標誌創作人。」我內心頓時泛起很大的感動,馬上回覆多句「感謝」,並答應他絕對會保護他的真實身份。

「其實點解你會咁夠薑肯出嚟接受訪問?」訪問正式開始前,我問他。他揉了揉疲憊的雙眼,呆了半晌後說:「其實我都係想搵人傾訴吓,呢排好壓抑。」他稱,他「夢遊」自己幾晚前(6月21日)在警總做前線,然後他幾乎徹夜未眠。看着他沉甸甸的黑眼袋,我相信他不只一夜沒睡。「呢排日日都有事,𠵱家直頭停工,連畫畫都冇心情。」他又打了個呵欠,苦笑說:「本來我想今年學紋身㗎嘛,𠵱家我成個人生因為反送中打亂晒。」

不只是反送中,他的反抗,始於反國教那年,不過15歲的他只是在高登時事台「食花生」。再然後是傘運那年,在9月28日,他生氣得失去理智,一直在街上漫無方向地徘徊。只是五年過後的今天,他依然未找到前路,但他仍在繼續「發夢」,「上年去過新疆,見到啲維族人被趕離開自己屋企,覺得好恐怖,我唔想香港變成咁」。

一小時後,訪問結束,我目送他進入太子港鐵站。直到現在,我也只知道他叫「唯唯」,但他的真實身份,重要嗎?我們都是200萬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