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佔領立會】
【本報訊】7月1日晚的立法會議事廳內,冒險除下口罩、暴露身份的抗爭者其實不止一人,還有他,為一對仔女捨命留守的24歲父親飛機(化名)。不被捕、不犧牲,本是反送中運動的多數共識,但當示威者短暫佔領立法會,面臨以寡敵眾,警察武力清場。飛機選擇徹底卸下防衞,他除下頭盔、口罩,把面容曝光,對準政權說,為反送中他不怕被捕。當晚他對記者說,「入得嚟就預咗坐十碌八碌一身傷」,今天他沒有反口,面對秋後算賬,他「坐以待斃」。以為他屬勇武派,卻是最和平的「暴徒」,「喺立法會做過最犯法嘅事,係喺李慧琼個(主席)位食咗半支煙」。他的右腳早年意外受傷,走路要撐枴杖,飛機自嘲是社運殘兵,「我唯一嘅貢獻,可能令香港人永遠記得呢場革命……入獄之後,歷史會記得有人為香港民主努力過,下一代唔會忘記,起碼我個仔唔會忘記」。
記者:梁銘恩
踏入立法會的一刻,飛機很清楚後果,「暴動罪要坐10年監呀嘛,毛孟靜晏晝都講咗啦」。他不是首批衝立法會的示威者,早上11時半到達立法會,一直逗留在外圍物資線,「幫手傳嘢,包吓保鮮紙」。直至晚上約9時,情緒終按捺不住,他聽到有人嗌咪立法會內緊需人手,各種念頭在他腦海閃過。他和很多香港人一樣,5年前佔領過,6月遊行亦未曾缺席,「入到去一定唔夠警察鬥,一定當你暴徒」、「但我問自己,甘唔甘心就咁浪費今次民意?好似乜都未得到喎」、「好多人入咗去,我會唔會放棄喺入面班兄弟呢?」最終勇氣蓋過理性,他把心一橫,跨過一地玻璃碎片步進立法會。
以卵擊石控訴
飛機自言是個「和理非」,在立法會做過最犯法的事,只不過是抽了幾口煙,惹得身旁的示威者鼻敏感發作,又匆匆熄去煙頭。7.1晚上的議事廳,抗爭者爭論得最多是留守的意義:應否為一時佔領犧牲10年青春?別人談值不值得,他問自己能不能承擔,「有家庭負擔嘅,走咗都係兄弟,冇資格要求人哋,但我有資格要求自己」。最終只剩幾個戰友,明知一定守不住,「咁大個立法會一定係死硬,唔死,俾人拉入警署,打一身都唔奇,但如果因為怕而走,又點對得住佢哋幾個?」犧牲是「和理非」的最大武器,以卵擊石報以最強烈的控訴,他反問:「無有死者,何以酬香港民主自由?無有『煲底』往者,何以冀將來呢?」
在撤走還是死守的矛盾下,港大畢業生梁繼平一度拉低口罩,面向鏡頭,呼籲更多人佔領議事廳。此舉提醒了飛機,數小時前走入立法會的意義,「如果冇人守,今晚衝立會係為乜?」預視到暴力手段將被污名化,抗爭者勢成「TVB口中的暴徒」,他決定豁出去,隨即除下口罩,放下頭盔。除了向政權表態,亦是對同路人的尊重,「做兄弟嘅,忍唔忍受到由得佢孤伶伶一個?」飛機經常把「兄弟」掛在口邊,在他眼中,不論是和理非或勇武派,都是為香港爭取尊嚴、民主法治,即使素未謀面,站在前線都要互相守護。
在警方午夜清場前一刻,上演了最感人一幕,在「一齊嚟一齊走」的呼聲下,死士們終被夾走、全身而退。飛機憶述,當時與另外兩人退到立法會主席台旁的職員入口,正與立法會議員朱凱廸交談,希望向會外人士傳遞訊息,「點知一開門大家就夾住我,抱住我,同我講『走啦,一個都唔少得,齊上齊落』,我有腳傷都好難反抗」。他事後不斷重看片段,「睇咗十幾次,喊足十幾次……雖然冇人識我,但原來唔會漏咗我,真係記得齊上齊落」。這種革命情懷,由傘運延至反送中,他坦言,與陌生人共患難、共進退,感覺難以形容,「真係好神奇,好似係個天整定」。
同母親吵大鑊
「你未養大對仔女,又未同我養老送終,你衝乜嘢?」飛機的母親透過電視直播,目睹親兒走上抗爭前線,獨自承受被捕風險,兩母子為此吵大架。他激動得搬出歷史自辯,「國父孫中山、陳勝、吳廣都有老婆仔女,咁暴秦同大清係邊個推翻呢?」但他當下不明白,母親再偉大,亦不盼兒子成為「偉人」。冷靜過後,他感到愧對母親,深知她承受巨大壓力,故今趟訪問寧退於佈幕後,「始終有親戚係親建制,係生活穩定嘅人」,至今他仍欠母親一句對不起。
飛機原是一名廚師,但去年一場意外,使他一夜之間成為了傷殘人士,右腳膝蓋至今仍未能完全彎曲。禍不單行,他繼而失業、失婚,現時與一對子女聚少離多。彌補父親未完成的責任,促使他今次走上前線抗爭,「我唔想我嘅仔女要喺大灣區香港市,學習毛澤東、習近平思想」。
抱着最絕望的意志,他透過燃點自己凝聚希望,早已有了被捕的覺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