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然翻開舊相簿，有一張黑白照片，在澳門八角亭附近拍攝，照片中的幾個孩子，一個是我，一個是小學同窗好友阿榮。
阿榮住在天神巷，居室狹小陰暗：當年天神巷不少貧家。我家住水坑尾，距天神巷不過一箭之地，是祖傳大屋，有花園樓臺，他自然常來玩耍。天神巷和古家大屋之間，有一草坪，旁邊是一口井，阿榮每天都挑兩個大桶去汲水，再挑回家用：當年澳門不是家家都有自來水的。我常常在門前見到他，彼此舉手相呼，他會高喊：「待會兒來你家玩！」
天神巷一端是國華戲院。家父有時會買一張入場券，攜我和哥哥去看電影，三人擠在一張椅子上，還看得津津有味。阿榮沒錢入場，往往就爬到戲院一側的大窗外，腳立窗臺，手抓窗架的鐵枝，隔窗看戲，也自得其樂。
一九六四年，我來香港，繼續求學；不久，阿榮也來了，開始工作謀生，當時他不過十三、四歲。從此，我埋頭讀書，他忙於工作，彼此音信漸斷。我大學畢業之後，有一天和朋友上茶樓，竟然見到阿榮：他在茶樓當侍應。我和他執手相看，一時欲語無詞。
一九九七年，我離港赴紐西蘭，阿榮後來也回澳門去了。我們又斷了音信。最近，我重到澳門，躑躅天神巷，但當然見不到阿榮。小時的我和阿榮，都已一去無蹤。撫事沉吟，因詩寄意：「天神巷口獨徘徊，細數前塵八九哀。故舊元知無覓處，古郎底事燕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