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日來金鐘風雨如晦,從6月11號港鐵站搜身事件、到添馬公園深宵集會,身穿白色素衣的鄺俊宇定必適時出現。12號,警方施放催淚彈前一刻,他體力不支,在千人面前倒地昏迷。事後回想,那刻竟不是累極而倒,而是內心繃緊的弦鬆開了:「早上聽聞立法會會議取消,太放鬆就倒下了。」
無可否認,民主黨立法會議員鄺俊宇在反對《逃犯條例》修訂的示威中,行得快、站得前,以往年輕網民譏笑他只會寫矯揉造作的愛情散文,現在均另眼相看,以「鄺神」喚之。霎時,民意高漲的他,彷彿成為這場運動的標誌性人物,一位人們都渴望的領袖,他坦言不敢多想:「群眾運動中,沒有一個人是神。」比起「鄺神」,他更渴望做好「鄺仔」這個角色,走得更前更遠!
撰文:鄧詠瑤
攝影:王 晴
6月11日晚,他接獲市民投訴,於金鐘港鐵站,但凡身穿白衣的年輕人,都要被警方搜身,他急忙前往調解;凌晨,他與大批市民留守「煲底」;翌朝,鄺俊宇暈倒後,並沒有在醫院久留,很快折返金鐘。及後,香港大學宿舍被搜、物資倉搬運、反送中墮樓青年……現場定會見到鄺俊宇的身影。「這個星期,基本就睡了十小時左右。」一日內,必須走訪十多個地點,「其實我都數不盡,去了多少地方。」此時,鄺俊宇拍拍立法會辦公室的沙發,「這幾天,我只敢睡在這裏!」
多日來唯一「放假」,是目擊示威者墮樓後,花了一整個白晝,在郊外默默散心,調適自己的情緒。對於那位男子的身亡,鄺俊宇不願多談,只謂:「我三度要求警方讓我進入封鎖線,但還是做不到,我無法與他接觸。」
有人說,這是場沒有領袖的抗爭,梁天琦缺席、黃之鋒遲來,示威群眾一下子覓得領頭羊,拚命抓住這根救命稻草,鄺俊宇一時被推上那個被騰空的高位,這種「造神」是好是壞?
他坦言不敢多想:「群眾運動中,沒有一個人是神。」比起「鄺神」,他更希望做好「鄺仔」,平實地走在前線,他說,一直惦記的只有學生。是否時勢造英雄?對於「英雄」這種威風凜凜的美譽,他自言擔當不起,「其實,只不過是落手落腳去做。」
如果人們盼望社運中被帶領,鄺俊宇想成為反送中示威的領袖嗎?「在金鐘現場,的確有些年輕人很信任我,如果得到這份信任,我可能真的是個領袖?我也不確定。」
我本來就是個,總愛衝到前頭的人,一定要趕到現場才安心,我覺得,我是懷着一股儍勁。
然而,牆倒眾人推,今天你意氣風發,他日一個失足,可能會萬劫不復,造神和毀神,甚至可能是同一群人,但鄺俊宇堅持,初心本來就不為選票。「我本來就是個,總愛衝到前頭的人,一定要趕到現場才安心,我覺得,我是懷着一股儍勁的。」不是神,不是英雄,甚至未必是領袖,只是個腦袋發熱的人。
年輕一代與民主黨有代溝,像阿媽教仔一樣,着後生仔不要衝前。鄺俊宇希望,能夠收窄兩者之間的分歧。他一直走溫和路線,甚至當走在前頭,還是不忘聲張:「溫柔是我們最大的武器!」
聽起來我們真的很弱,但要明白,警方執法,但我們是立法的。
但是,有聲音認為,若果沒有勇武派的衝擊,修訂會暫緩麼?光是「溫柔」,足以令林鄭撤回惡法?和理非總會有極限吧。「其實反送中,已經體現了和理非的極致。」當他在港鐵站,與包圍白衣年輕人的警員談判,直接詢問有何合理懷疑需要搜身,警方說懷疑有長矛,結果打開袋一看,沒有想像中的武器,便迫使警員道歉。「是啊,聽起來我們真的很弱,但要明白,警方執法,但我們是立法的。」
「和理非,有和理非的崗位;勇武派,有勇武派的崗位。大家兄弟爬山,各自努力。」
鄺俊宇出生於基層家庭,曾經六度參加會考,只求英文一科合格;23歲時,他便在元朗公共屋邨當上區議員,2016年,並以49萬票成為超級區議會票王,晉身立法會議員一席。鄺俊宇由草根階層,躍身成為月薪逾十萬的立法會議員,他的成名故事,為香港不少年輕人所津津樂道。
鄺俊宇在立法會議員中,是很擅長網絡營銷的一位,facebook的追蹤人數接近30萬,比好些藝人還多。但鄺俊宇的「紅」,是因為愛情小說作家的身份,讓他在政治冷感的群體中打開不少知名度,除了解決社區問題,還要在網絡上傾聽少男少女的愛情煩惱。他頻繁使用「逗號」的文風,被網民戲稱為「鄺體」,甚至早於2016年,台灣知名作家九把刀的facebook亦慘被「鄺體」留言淹沒。
作家與議員的身份,本來就懸殊,惟鄺俊宇還是靜不下來,副業還包括作曲、填詞、微電影編劇等等。
作家與議員之間,我會選擇做議員,因為香港病了,比起文字,落手落腳更有效。
是不務正業嗎?但是,現在的時勢,恐怕沒有讓鄺俊宇「不務正業」的時間了,「其實如果每星期可以抽出一個下午,窩在咖啡店裏寫文,是一件很幸福的事,但現在當然不可能。」
如果作家是他的夢想,可有想過用文人筆桿,血淋淋地控訴社會各種光怪陸離的事?「作家與議員之間,我還是會選擇做議員,因為我們的香港病了,比起文字,落手落腳是更有效的方法。」
後記
訪問期間,正值民間設下撤回《逃犯條例》修訂的死線,立法會大樓下的示威者蠢蠢欲動,鄺俊宇時刻留意新聞,生怕衝突一觸即發,訪問的間隙,眼睛不斷瞄向手機的訊息,不時喃喃自語:「會有事發生嗎?」他說,這是場持久戰,就算撤回修訂,「白色恐怖」衍生的各種問題,一旦擱置就會被香港人遺忘,路還是漫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