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淵明的《歸園田居》(之三):「種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晨興理荒穢,帶月荷鋤歸。道狹草木長,夕露沾我衣。衣沾不足惜,但使願無違。」寫的是農夫清早便到田園除草,到傍晚才能回家作息的面貌,過了千年,這些描述都仍然適用於香港的農民身上。除草是農夫最沒完沒了的工作,但精明的農夫也有幾招去減省用手拔草這種沒效率又討厭的勞動。
野草粗生,一開始定比蔬菜瓜果長得快,開始時能減少雜草的數量就最好了。有農夫會翻好田後略一澆水卻不下種子,幾天後讓雜草先長出來,然後用燒草的火槍輕鬆燒一下,便把最快速生長的草種一網打盡,這時才下菜種便少了一大批對手了。如果是栽種有點空間距離的瓜豆,就可以用禾稈或茅草覆蓋其間,抑制雜草滋長,是為「護根」,不過如香港這種種菜不種糧的地方,「護根」物可不易找到。這樣又有一個方法叫做「中耕」,是一種很古老的除水保水的技巧,大概如下:當作物行列之間的地方剛出現小草苗時,用鋤頭或中耕耙把泥土淺翻一二吋,打成細塊,一則可以翻起草苗,二則是破壞表土的毛細管,土層下的水便吸不上來,再加太陽一曬草苗便即乾死。
以上三種都是防微杜漸的辦法,全在野草未成氣候時應用,如果農夫偷懶不在早段時間就控制一下,讓雜草茂盛成長,以後就事倍功半,甚至白費氣力。其實就算做好準備,到了作物成長的中後段時間,始終會有雜草滋長,那時便要「徒手」應付了,就算「好打得」的農夫也未必拔得切。近代農業為了結束這種人草之戰,便發明了除草劑,這些化學殺草劑一般毒性都比較強,一噴下去幾小時後便即枯黃,特別是外國的單一種植農場,沒有除草劑根本不成。但是方便簡單的東西往往帶着巨大的反效果,強烈的毒性把草殺掉也把生態毀掉,也毒害施用者的健康,最可笑的是土壤長久施用之後,農作物也種不出來。
毒藥濫殺打壓 野草越加反撲
自然農法就提倡了「不施藥、不施肥、不除草」的三不種植概念,二十年前我聽到見到的都是笑話一堆,所謂使用自然農法的田都是「草盛豆苗稀」,但又不「晨興理荒穢」,田主最後都是花錢出外買有機菜去吃了,看似是黃老之學。可是這十多年我慢慢的又走進這個自然農法的領域,觀察到有些農田的雜草生的好但菜也長得不壞,過份除草的田地反而長不出好菜來。原來「不施藥、不施肥、不除草」不是口號式的無為而治,反而是一種智慧的積極栽培操作,做到「不施藥而癒、不施肥而肥、不除草而沃」,大自然有一個規律就是「自然演替」,讓一片田地荒廢,一年後會長滿野草,十年後便有小樹灌木,數十年之後便成為樹林,林下經年積累的枯葉讓土地變得肥沃起來。
現代農業講的是產量及金錢上的收益,甚麼都要「快靚平」,只求短期效果。把「一切」的雜草拔殺於萌芽之間,不惜動用毒藥去遏止以求短期的農產收成,就是這種自大思維,導致土地「荒蕪」,而頑劣的雜草最後仍佔滿土地。有智慧的農夫知道只長單一作物和野草的田地,絕不會是好土壤,會仔細花時間考慮栽種不同的農作物,也嘗試讓多一些不同的「好」雜草留下,甚至特登種下來,讓它們幫忙鞏固土壤,為土地遮風擋雨,泥土下的有益微生物也能隨之而起,而所謂的「頑劣」雜草也自動慢慢減少。自然農法的奧秘,就算是從農數十年的我,也只不過是初窺門檻,只能謙恭學習。但是有一樣智慧是肯定的,就是土壤上下的作物生態都必然是「多樣性」,農夫的責任是引導不同的作物野草共存,而又互相幫助,不是胡亂撲殺它們。其實任何雜草都是田園裏的一分子,就算是劣草,只要土壤鬆沃,可以呼吸,可以透氣,它們就會乖乖待在一旁。越加打壓,它們只會越加反撲。
撰文:坪原猴
新界邊鄉成長的野猴子,拾起父母的鋤頭想保着最愛的農村風光人情,希望每個孩子都能有赤腳走阡陌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