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安beat行家近日不約而同，分享港台《獅子山下》1974年《警察》一集的片段。這一集講述當年警隊貪污盛行，形象差劣，公眾視之為神枱貓屎。片段中，幾個當差沒幾年的軍裝大吐苦水，嘆警隊沒權威、沒信譽，工作難做。
席間一個老差骨問眾人，警隊要怎樣才能建立威信。有人認為要加強宣傳警察的重要性，有人建議提高警察待遇，有人提出應阻止傳媒抹黑。老差骨反問新仔，你既然知道警察工作重要，那當更時究竟飲茶重要，還是執勤重要？警察待遇已不斷提高，警隊聲譽有沒有隨之提高？至於傳媒中的警察形象，是公眾不滿情緒的投射，源頭還是警察自身。
老差骨最後語重心長勸一班新仔：「警察聲譽唔係人哋畀我們嘅，而係靠你哋一言一語、一舉一動去博返來嘅。」分享片段的專頁叫「舊時香港」，形容這段話擲地有聲。但我懷疑，警隊裏有沒有人能說出這樣的話，尤其今時今日。
《獅子山下》這單元的背景，是經歷六七暴動後的香港。殖民地政府正推行社會改革，大建公屋、增加福利。而廉政公署就是在1974年成立，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要改變警隊的貪腐。
舊行家撰文，提到1983年《南華早報》記者Kevin Sinclair著作，形容香港警隊是「Asia's Finest」。經過十幾年的改革，我相信那不是警隊當時的自詡而是自許。我入行時，正值彭定康來港做港督，當時警隊管理層開口埋口就是管理現代化、警察誠信。
就算是回歸初年，警隊即使屢爆紀律操守或侵犯人權問題，但還未淪落至今天地步。當年未做一哥的李明逵，在回歸當晚播貝多芬交響曲，試圖掩蓋抗議聲音，已引起輿論強烈譴責。
曾蔭培任處長時，試過有食肆向警察提供「show pass」半價優惠，警方在傳媒查詢後即發聲明，表示對優惠不知情，即時勸喻食肆停止。為什麼警方這樣緊張？因為當年警隊尚且記得，他們是擁有公權力的武裝人員，要確保公正，應該比一般人受到更多制約。
到鄧竟成做一哥，任內至少三次為行動失誤或警察違法公開道歉。雖被戲謔為Sorry sir，但退休前他仍堅持，這是有承擔及負責任的表現。
不是說那個時期的警隊沒有問題，正如裁判官沈智慧所言：警察不是免費服務社會的，they are well paid for it。做得好，是本份。但警隊操守系統性敗壞、警民關係結構性破裂，卻在曾偉雄上場後出現了。人員施放胡椒噴霧傷及小孩，他說執法要道歉是天方夜譚；領導人訪港警察阻記者採訪，他以黑影論回應。
傘運期間，他向前線喊話「你哋冇做錯到」，之後就爆出暗角七警、朱經緯警棍打人。作為九七後任期最長的處長，曾偉雄以手腕強硬、言論挑釁、從不認錯的路線、作風，毀掉花了三十多年去辛苦建立形象的香港警隊。
現任的盧偉聰，姿態上沒曾偉雄那麼張牙舞爪，警隊這幾年也試圖重建形象，但這只是表面工夫。朱經緯被控，盧偉聰說極之難過，全力支援。七警罪成判監，警隊內部沒檢討反思，還發動三萬人撐警集會，公眾譁然。
到了今天的6.12一役，正式宣告香港警隊的徹底崩壞。傳媒和市民拍得的片段，顯示警隊當日是大規模、集體性濫用暴力、侵犯人權，仇恨示威者，敵視記者已不是個別警務人員的行為，已是在警隊廣泛瀰漫的情緒。
若在民主社會，單是瘋狂以催淚彈夾攻中信大廈險釀人踩人一事，已足以啟動獨立調查。但至今出身警隊的保安局長李家超堅持當日是使用必要武力，甚至夠膽死說，速龍小隊制服無顯示編號是因為「冇位」。盧偉聰和盛傳是其接班人的鄧炳強接見警察四個工會，取態仍然是打氣肯定。
有人可能會問，如果警隊的淪落是始於曾偉雄的鷹派作風，今年底退休的盧偉聰或其接班人是否仍可力挽狂瀾？我天真的希望，若他們能答應交由法官主持的獨立調查，檢討6.12的行動，追究濫權違規人員，警隊或許仍有一絲機會重建公信力。
不過他們應該不會。你看，曾偉雄退休後先獲中央委任為國家禁毒委員會副主任，最近再獲提名聯合國毒品和犯罪問題辦公室行政總監。信奉槍桿子出政權的中共，自03年收緊對港政策，未來也只會越來越緊；所以，特區警隊已經在不歸路上，越走越遠了。
（隔星期六刊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