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苦錢 - 楊靜

辛苦錢 - 楊靜

到凌晨三點半他眼皮就止不住塌下來,幾次差點睡過去,好在路是空的,沒什麼車。前面小巷深處有個停車空位,就開進去。路盡頭站起兩個女人,向他揮手攔車。

瞬時他就醒了,腦裏迅速一算,拉完這單,今天總可以賺夠200塊吧。可她們並不上車,穿黃衣的側立一邊,紫色連衣裙的則敲他車窗。一點夏日暖風順着搖下的車窗縫隙撲進來,紫裙女人也把腦袋伸進車裏。

「大哥,需要服務嗎?我們一個二百,兩個打折三百,就在後面樓上就可以做。」

他定睛看,女人大概四十歲上下,大眼睛,很重的粉,臉上肉不多,但沉甸甸向下拉;黃衣那位站在路燈下,反而影影綽綽,看不清。他想笑又不敢笑,坐直些,正色道:「姐姐,我開一天的士也才賺了180多,實在幫襯不起。」

黃衣女跨上一步,「那就一百八!」她顴骨高而凌厲,整個人是黃黑色的,瘦骨嶙峋、眼神渙散,應是道友。他搖頭,把車窗關上,黃衣女大叫:「一百五也行!」他把車倒出來,兩女仍隔着玻璃和他叫價。

他壞了情緒,也沒有在街上兜圈的耐心,就熄滅空車燈,回家。珠江邊上沒一個人,以前廣州的站街女會在此一路排開,三六九等什麼價格也有,他懷念那種破敗的繁華。那時年輕客人要他找好玩去處,他徑直往江邊跑;再有點錢的老闆就送去相熟的夜總會。完事再把他們載回住處,一來一回,路費、小費、提成,賺個不停,他甚至計劃要買樓。

記得報紙上說有種人叫女權主義者,追求男女平等,也為妓女抱打不平。他不管那些理論,只覺大家是一條船的朋友,紅燈區裏討生活。

這年掃黃加劇又逢經濟寒冬,妓女有的下崗,有的去佛山、順德重起爐灶,本地是徹底乾淨了。深夜清談節目又在討論國家經濟有沒有衰退,「他們為什麼不來採訪我,或是剛剛那女人?」他不明,昏昏沉沉往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