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否「物以類聚」,我身邊由三歲到八十歲,都是玩家。
我尊敬的李國泉老師,更是貪玩一族中的極致,而且越老越貪玩。他是篆刻高手,高徒包括女神港姐鄭文雅,同時也擅書畫,師承司徒奇、篆刻則從陳秉昌。你不認識他大名,也一定有聽過大嶼山鳳凰山坡一片「心經簡林」?國學鴻儒饒宗頤的書法,字字赫然,李國泉老師就是三位幕後雕刻家之一,另一位是已故的名篆刻家唐積聖。
齊白石高齡患眼疾,畫不到細緻的工筆畫轉畫意筆;張大千老來白內障自創大千潑墨;黃賓虹晚年要用放大鏡畫畫;李國泉老師卻越老越喜歡挑戰自我(特別是眼力),今年八十高齡卻像返老還童,每天畫只有兩隻指頭大的微型花鳥、山水畫,組合成書後再一針一線手製成小小的線裝畫冊,裝在一個shu uemura的眼影小膠盒內,精緻得讓人無語。
別以為那是無字天書,小小的袖珍書有畫有字有意有境,最小的一本畫冊面績只有指甲般大,要超級好眼力的人才能看到,更何況畫畫的人?誰會想過那麼精細的作品,是出自一位耄耋老頭的手筆?李老師笑說:「我風雨不改天天畫,過去三年多已畫了十萬張小畫,製了一大批袖珍線裝書。」我數口再差,一計下來也發覺不對勁,三年多畫十萬張微型畫,即是每天至少要畫八十多張!天啊!我不敢想像這要有多大毅力才能堅持的工程?
日畫逾80張 製成袖珍線裝書
說起大工程,當年在37根高達8至10米的非洲花梨木上,刻上全文260字的《心經》時,李國泉六十未到。「初期專家們曾說那些木柱用了高科技納米塗料防腐,可以保護一百多年,結果一年多就被蟲蛀了。」老人搖頭道。
老師邊揭着小畫冊邊笑着解畫:「我用的可不是宣紙,而是雪梨紙,即是買衣服時用來包在外頭的半透明薄紙,是太太向商販老友取的,廢物利用。因為這種紙比宣紙薄,容易穿針引線。」李國泉廢物利用何止雪梨紙,石、竹、木甚麼都刻之外,他更出名的是其石栗印章。
「咁呢樣嘢又真係我獨創!三十年前吧,有次在街地上拾到一顆顆石栗,我便嘗試把它切割作為篆刻材料,就這樣刻了幾十年。」羅叔重晚年善刻橄欖核、桃核印著稱,被喻為桃核王;李國泉行走江湖的朵就是「石栗王」,用石栗刻千字文、心經、百福百壽。那天他手上一串玩得色澤美美的石栗篆刻上面有太太、孫兒的名字,刻得剛勁從容。
「自從觀塘重建啟動,月華街公園的巴士站拆建成豪宅,石栗樹已絕迹,我要撿石栗就要到其他地方了。」從來推土機壓掉的,不只街巷樓宇老店,還有社區網絡、鄰里人情,只留下一顆顆在這裏吸收養份結果的老石栗,濃縮末世紀的風情。
李國泉老師正在中環大會堂舉行人生第一次師生展「石上清泉」,要看他的大作今天把握最後機會。
撰文:鄭天儀
文藝平台「The Culturist 文化者」創辦人、大業藝術書店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