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港市民都應該看的電影 - 馮睎乾

全港市民都應該看的電影 - 馮睎乾

伊朗導演安瓦利(Babak Anvari)諷刺極權洗腦的短片《二加二》(Two & Two),我數年前看過,近日重看,感觸彌深。假如你今天在維園等候出發,百無聊賴,不妨看此片解悶,片長僅七八分鐘,可在YouTube輕易找到。《二加二》完全可以劇透,因為它的主題不但老掉牙——奧威爾小說《一九八四》已說,只要黨宣佈「二加二等於五」,大家就不得不信——其情節亦幾乎每天在香港發生,人人耳熟能詳。然而不管橋段多麼意料之內,我看多少遍還是感動。

短片講一個我覺得貌似陳豪的老師進入課室,校長透過廣播,宣佈學校將推行改革,呼籲學生必須聽從老師指令。接着陳豪在黑板寫下「2+2=5」算式,要求全班重複念誦。一個男孩質疑:二加二分明是四,怎可能忽然變了五?陳豪動怒斥責,男孩仍然不服,於是馬上找來三個高年級生,介紹他們是「最優秀的學生」,然後陳豪當着全班問:「二加二是多少?」三人異口同聲報出標準答案:「五。」

陳豪擦掉黑板上算式的「5」字,命令男孩出來寫下答案,男孩戰戰兢兢走到黑板前,猶豫該怎麼辦。此時,三個高材生用手模擬了舉槍瞄準的動作,顯然是威脅男孩寫下老師提供的官方答案。男孩很害怕,但仍鼓起勇氣寫下「4」字。然後男孩轉過身來,昂然挺立,望着三個高材生,平靜地等待「槍決」。最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高材生虛擬的行刑動作,居然真的噠噠噠射出子彈來,男孩當場倒臥血泊之中。此時,陳豪冷冷地問班上學生:「還有誰不明白今天這一課?」

在自由開放的社會,任何問題也應該容許討論,哪怕是「2+2=5」這樣荒謬的話題。只有透過切磋辯論,大家才能徹底明白「2+2=5」的虛妄。然則二加二有可能等於五嗎?九十年代有位數學家侯士頓歐拉(Houston Euler),曾發表一篇遊戲文章〈2+2=5的歷史〉(The History of 2+2=5),內容純屬虛構,卻令人忍俊不禁。比如他說,源自南美印加族的Bolb部落,相信「2+2=5」,因為他們習慣結繩而算,發現把一根有兩個結的繩子,和另一根有兩個結的繩子綁起來時,就會形成一根有五個結的繩子。歐拉的另一「論證」是:意大利數學家斐波那契將兩隻雄兔和兩隻雌兔放在一個籠子,過了幾星期,就看見有四隻以上的兔子了。

歐拉這篇文章是惡搞,為博讀者一粲,固然當不得真,但我在網上論壇的確見過一些有潛力指鹿為馬的說法,寫上大堆烏煙瘴氣的算式,最後竟真的推導出「2+2=5」這結論。那些算式九成九都對,只有一步出現漏洞,結果當然也是錯,但數學不好的人看不出漏洞在哪,就會給弄糊塗了,想反駁也啞口無言。這類利用複雜算式來證明「2+2=5」的宣傳手法,正與日俱增,也是五毛黨慣技,他們討論某個議題時,總愛搬出一大堆表面正確而實不相關的資料,擾亂視聽,頭腦不夠清晰的人往往受騙。我們跟那個「2+2=5」世界的距離,其實遠比想像中近。

今天我們反對修訂《逃犯條例》,理由多數是大陸司法不公,不宜引渡,或擔心外資撤離,打擊經濟,諸如此類,都是很實際的考慮。然而香港人似乎忽略了一個較無形卻更可怕的問題:你不反對,就表示接受「2+2=5」的思想操控,等於被斬首了。特區政府官員早已辭窮理屈,自相矛盾,脫離群眾,卻仍然厚着臉皮,指反對修例的主流法律界不明白《逃犯條例》,這不是最大的謊言嗎?

奧威爾在文章〈回顧西班牙戰爭〉中寫道:「若領導人說某件事『從未發生』——好,那它就從未發生。若他說二加二是五——好,那二加二就是五。 這樣的前景比炸彈更令我害怕。」(If the Leader says of such and such an event,"It never happened" – well, it never happened. If he says that two and two are five – well, two and two are five. This prospect frightens me much more than bombs.) 修訂《逃犯條例》也許未算可怕,最可怕的,是大部分人任由政府作惡,宣傳「2+2=5」級數的謊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