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日本職業人士寫的工作回憶錄總有意外收穫。作者是南條史生,日本當代藝術界頗有份量的策展人。南條是那種名字後面會跟着一大堆title的行家,說起來可以壓到人。但這本典藏出版社的新書《為當下策展:南條史生的藝術現場》,全是白話。藝術寫作中常見的概念、理論一個都沒有,看到眼中是個職人,謙虛但不低微地回憶做過的事,看過的人。
不知是翻譯的功勞,還是南條本人就是如此性格,每一個重大的選擇,都被他波瀾不興那樣一筆帶過。讀者能看到個人的決絕,會讚嘆南條在關鍵時刻的堅持,但他的謙卑並不會讓人產生對成功者的高山仰止,反而得到很多希望,相信也許一個平凡的人也有機會像他那樣成就自己的夢。譬如他寫在經濟最景氣時從銀行辭職進修藝術,但「雖然回到大學,我卻開始質疑這樣真的好嗎?」也有青年人的迷茫。
南條的一生和日本的當代藝術發展緊緊纏繞在一起,他在事業早期就和藝術史上份量最重的藝術家發生關係。寫到那些特立獨行的人,他不修飾看起來並不高深的理解。他寫博伊斯過世後,在龐畢度看回顧展,想起早年有幸為這位藝術家服務,如今「這個裝置藝術完全再現了博伊斯創作的空間,但我感受不到他在世時的那種神明降臨的感覺。」寥寥幾筆,又說了很多。
多年前在出版社當編輯時,讀日本講談社資深編輯鷲尾賢的《編輯力》,也是自傳性的行業筆記。下筆細碎,少有那種告訴讀者「你應該××」的專家口吻。但他確是專家,合作的作家有未成名時期的村上春樹、村上龍,封面設計搭檔則是一代大師杉浦康平。只是他筆下這些弄潮兒和自己也都是從臭小子不知天高地厚開始,磕磕絆絆走到如今。
常聽人說日本人的職人精神,在這些書裏到真能領略一二,只做事,不太想旁的事,大概就是這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