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務司長張建宗前日宣布，為防鼠患蔓延，將展開為期三個月的全城清潔行動，更揚言「過街老鼠一隻都不放過」。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呢？聽到司長這樣說時，我笑了。儘管自殺不宜鼓吹，但假如高官們尚存一絲羞恥之心，真的不想放過自己，相信也是大眾喜聞樂見的事。
「過街老鼠」通常比喻那些犯眾憎的人，張建宗此時此刻用這四字，隱隱呼應了近日民主黨議員胡志偉罵林鄭的那句「你唔死都冇用呀八婆」。「八婆」也許有點粗鄙，但以「你唔死都冇用」來責罵統治階層，則有《詩經》作先例，肯定能登大雅之堂，不算unparliamentary language。以《詩經》語言來說，「你唔死都冇用」即「不死何為」，出自〈相鼠〉：「相鼠有皮，人而無儀！人而無儀，不死何為？相鼠有齒，人而無止！人而無止，不死何俟？相鼠有體，人而無禮！人而無禮，胡不遄死？」當時衛國貴族荒淫無恥，禮崩樂壞，衛人就作了這首詩諷刺他們，指貴族連老鼠也不如。
中國官場，跟老鼠確有千絲萬縷的關係。記性好的讀者，可能仍記得我兩年前寫的〈不做老鼠的劉曉波〉。拙文引述《史記》，說李斯年少時看見廁中鼠和官倉鼠的分別，受老鼠啟發，發奮學帝王術，為秦王出謀畫策，終於統一中國，「然則中國歷史的千秋偉業，歸根究底，不就是源自屎坑老鼠嗎？」中國政治的最高心法，沒有乾坤大挪移那麼深奧，說穿了只是一句話：以屎坑鼠為鑒，行過街鼠之事。
柳宗元有篇寓言，說永州某個迷信的人，因為生於鼠年，以鼠為神，所以家中不養貓狗，也嚴禁僕人殺鼠。老鼠越來越多，聯群結隊，在廚房糧倉橫行無忌，以致「室無完器，椸（即衣架）無完衣」，鬥暴喧鬧，這家主人也聽之任之。幾年後此人搬家了，來了另一家人，但老鼠不改故態，胡作妄為，那家主人便弄來五六隻貓，令僕人搜捕老鼠，「殺鼠如丘」。柳宗元最後一句說：「嗚呼！彼以其飽食無禍為可恒也哉！」這也是中國官場寓言，但過街老鼠是不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