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歲生日那天，她買了台車。
四門鈴木房車，最後叫價十二萬，並不貴，但她也存了一陣子。車到手，她打電話叫姪兒來開──她沒拿到駕照。老公碎碎念怨她衝動，車還不會開就先買回家，停車位白白交幾個月錢。她不作聲，這是她想要的壓力，來的正好。
培訓班不出意料她是最老那個，很多詞也是第一次聽，容易記混，她拿出B4小筆記簿匆忙記錄，那些筆記 APP她也有，可打字終究慢，還是回歸傳統吧。每次坐在駕駛座，她就止不住興奮，卻又忍住。教車師傅和她差不多年紀，沒絲毫耐心，好在她已習慣中年男子的暴躁，很快就把對方的情緒剔掉，默不作聲邊駕車邊聽。不上課的日子，姪兒帶她去郊野無人處練習，撞壞兩次保險桿，後視鏡也掛掉，她驚，又有冒險的刺激。
考試那天遇到很嚴格的考官，不料想她們這班只她pass，她沒忍住開心大叫幾聲──好久沒學會什麼技能，取得什麼成就啦。十多年前她失業，後來也有幫親戚朋友的各種生意店鋪打雜，但都是幾個月工夫。好彩老公工作穩定，兒子也算上進。旁人羨慕她可做全職太太，只她自知抑鬱。煮飯清潔非她喜好，但她做天經地義，不然，她還能做什麼呢？
買車是兒子搬走時決定的，差不多是時間出去看看了。學車的同時她一路做緊旅行攻略，兩天一夜自駕遊，目的地是她說了很久但家人總沒興趣去的小農莊。工作日午間，高速公路空曠順暢，筆直的白楊樹飛也似的劃過窗外。少女時代學校組織過一次春遊，也是這樣寂寞的野外，只是同學們嘰嘰喳喳說不停。她依稀記得那天還帶去一副羽毛球拍和一卷羽毛球，背在背後，像個劍客。
農莊已然商業化，野味餐館和紀念品地攤交錯縱橫，她於是不停車，漫無目的向前開，那是攻略以外的地方，也是白楊樹，樹幹上都是大眼睛，目送她駛向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