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上所謂『長相廝守』的最高規格,不是在二人熱戀時愛得如膠似漆、要生要死,而是當一方不在時,如何守護對方畢生所守護的。」看完今年「法國五月」重頭戲、在沙田大會堂舉行的Niki de Saint Phalle個展,同行友人T連連感嘆。他研究了這位已故二十世紀著名女性及女權主義藝術家和她的第二任丈夫Jean Tinguely多年,強調二人將愛情昇華到一個點,是世人望塵莫及的境界。
Niki與Jean都是二十年代著名的前衞西方藝術家,被喻為「藝術界的Bonnie & Clyde」(美國歷史上最有名的雌雄大盜,不能同月同日生,最後身中50多槍同年同月同日死)。本來各自有另一半的他們愛得離經叛道,更是合作夥伴,在生活、藝術上互相影響。兩個已有家室的人遇上,沒有嘆句相逢恨晚,而是各自狠撇另一半走在一起近40年,但又各自接納彼此有情人/情人s,捍衞「真·安心偷食」。Jean造就了Niki,甚至我覺得是救贖了對方;Niki又為Jean守護了畢生心血,兩人的作品看到彼此,「相濡以沫」大概如此。
背後男人 手製Niki雕塑金屬底座
觀展當天,有幸Niki來自美國的孫女Bloum Cardenas親臨為祖母解畫,梳理了二人關係後,更是「一理通馬國明」。Niki在40歲時這位孫女已出生,所以祖孫之間有許多特別的回憶,連當年Niki與Jean前妻一起晚宴她也是座上客,見證他倆愛得轟烈,我甚至覺得沒有了Jean,未受過正統藝術訓練的Niki,未必能成為偉大的藝術家,甚至後來名聲比男方更大。Niki的雕塑很多金屬底座都由Jean親手製造,我覺得很有象徵意義。鄭秀文不是說過許志安是她的磐石嗎?Jean作為Niki的底座,也像磐石撐着她的個人與事業,做其背後男人,任由Niki女權至上曾爆seed:「女人創造能力強,包括生小孩等等,於是男人就忌妒了,所以他們才要發明火箭、摩天大樓、興建城市等,用來遺忘女人的創造性。」
挾着童年陰影的Niki本來沒有走上藝術之路,她本可以跟父母繼續做上等人,但年幼時曾被父親性侵,令Niki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傷害,18歲與作家Harry Mathews私奔移居巴黎,自此開始以藝術療傷,她賴以成名的射擊系列(Tirs),有說是發洩對父親的仇恨;她的暗黑作品《新娘》更有種結婚如入墳墓的感覺。
但1956年認識Jean,至1971年結婚,她180度改變,做了多采繽紛的胖女雕塑系列Nana,估計是Jean醫治了她的傷口與情緒病。1966年,Niki與Jean合作在瑞典的現代美術館創作了一件巨型雕塑《Hon》,觀眾要通過平躺的女人雙腿之間進入,成歷史最爆藝術品之一;1974年起二人又花了近20年建造了《塔羅花園》;1983年在巴黎龐比度旁由16件雕塑構成的公共噴泉(Fontaine Igor Stravinsky)也是他倆合作,向俄羅斯音樂家Igor Stravinsky致敬。德國曾有畫廊把二人分別及合作的40件作品展示,以呈現互相對彼此的影響及自我重塑的能力。
我問Niki孫女Bloum,場內哪件作品最能表達這對藝壇俠侶的關係?她指向約1974年創作的雕塑《溜冰者(長翅膀的情侶)》。「這對連體情侶是二人三足和一對翅膀,翅膀意味着『鳥』的自由,即不被愛情束縛,他倆就是如此一直定義愛情。」Niki孫女還爆了二人一件傷感得來幽默的事。Niki與Jean各自有子女,二人結婚後,Jean多次想Niki替他生孩子但Niki一口拒絕。烈女沒有為Jean留後,寧願在藝術上創造無數他倆的愛情結晶。
Niki與Jean「掟煲唔掟蓋」的關係一直持續到男方於1991年去世,儘管有說他們早已分手了。Bloum說:「Jean怎樣都不肯跟Niki離婚,還說要離婚除非死!結果一語成讖,戲言後不多久,Jean真的死了。」死後Niki守護着丈夫的藝術心血,還替他建造博物館,才完結傳奇一生。T說,去瑞士Jean Tinguely博物館最感動是見到孤孤單單有一件Nana雕塑,明眼人會意會到,Niki在默默守護着Jean。
撰文、攝影:鄭天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