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週六蘋果五四紀念特輯,刊出余英時專訪、董橋萬字長文後,很多書友來問董先生新書《讀胡適》什麼時候出版。人在美國普林斯頓、寫過《中國近代思想史上的胡適》的余先生,讀報後也又訝異又高興,董先生一下子寫出十幾萬字三百頁的讀胡心得。
我不知道董先生去年深秋動念動筆寫胡適的時候,有沒有已經想到今年已是五四一百年了,我們想想若沒有胡適博士,若沒有蔡孑民先生,沒有魯迅周作人,紀念一百年的五四新文化運動,該令人如何落寞。但我知道的是,胡適在董先生寫作生涯中,一直都在。董先生說:「我讀胡先生讀了幾十年。一九六O我到台灣升學那年胡先生還在中央研究院院長任上,一九六二年我在台南讀大二胡先生在南港逝世,宿舍裏圍看報紙的同學說我們終歸曾經跟胡先生生活在一個島上。」
然而那畢竟都是半個世紀以前的霽月清風和驚濤駭浪了,所以當聽說董先生暫停了陸羽茶室週末茶敍,從書房書架上搬下了胡適文存胡適留學日記胡適年譜長編胡適晚年談話,我就翹首期待着董先生筆下的胡先生重新登場,畢竟胡先生曾經是中國近代思想史、中國政治文化史舞臺上的人物。近水樓臺,上個月終於先睹為快,得讀了董先生兩百三十五頁密密麻麻的書稿,連幫忙校對的董明兄也控制不住他的激動說,「新書太好看了,看手稿的感覺尤其身歷其境,看得到董先生寫得也激情澎湃,時而怒目金剛時而菩薩低眉,不是對胡先生有真感情寫不出來。」他說他自己讀胡先生這麼多年,胡先生生平許多重要的點,都沒注意到,這次讀了董先生新書才了然於心。「某黨對五四精神歪曲了這麼很多年,而今對胡先生又不太敢重提了,出版《讀胡適》,恰得其時」。
學以濟時艱,要與時相應。文章盛世事,豈今所當問?這是胡先生留學時期寫給好友的詩句。我記得很多很多年前,胡先生答應在台灣重印《胡適文存》的時候,他說過:「我的一些著作雖然未必得長久保存流傳,但在大陸上的共產黨燒毀我的書的時候,在這個共產黨『清算胡適思想』的時候,我應該讓自由中國與自由世界的人們知道究竟『胡適思想』是什麼,究竟『胡適思想』為什麼值得共產黨的瘋狂清算。」
當然,這些年來在台北胡適紀念館和很多有心學人的努力下,胡適研究文獻的整理已今非昔比,成果纍纍。董先生不在學術書堆裏找縫隙,他想重溫的是胡先生這個舊人物的舊事舊思舊感,他想寫的是他喜歡的胡先生:「胡先生是老派人,有些說法有些做法很像我父親那個年紀的人,有點偏見,有點冥頑,有點迂闊,有點可笑,有點親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