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籽人話】
視障人士的夢,究竟是怎樣的?
話筒另一邊的何家樑(Jason)笑了笑說:「其實和平時沒甚麼分別,也有光有影,也會有些聲音。」自出娘胎,他眼中的世界就只得光和影。今年31歲的他,中一時從「心光盲人學校」升讀主流中學,港大社工系畢業,大學時已加入視障人士組織失明人協進會,關注視障人士的權益。4月17日的盲人工廠諮詢會,他摸着點字講稿,在眾人面前一字一句地代工友表達訴求。鎂光燈後的他,總是有些靦腆。但說到視障人士的處境,他的言辭依舊鏗鏘,他說:「有些人覺得視障人士是英雄,如果我蒙上眼睛一定做不到這些事;有些人走另一個極端,覺得我們很慘。其實我們與平常人做到的事都差不多,只不過用的方法不同。」
近月多宗與視障人士有關的事件惹起關注,有視障球迷用望遠鏡看球賽,被誤會是賭波集團成員;又有視障人士等巴士時用電話,被網民質疑扮盲插隊;月前的盲人工廠事件更是激起千重浪。2013年,盲人輔導會在沒知會工友的情況下,向政府申請重建;至2018年10月左右「知會」工友過渡安排,讓工友從土瓜灣轉往屯門盲人安老院工作,不但位置偏僻,工作面積由三萬呎減至五千呎。背後影響的,是有些部門會被停辦,多出的工友或被降等為學員,不但工資大減,亦沒有僱員合約保障。工友單永生因而組織「盲人工廠重建大聯盟」,向失明人協進會求助,Jason見證着整件事的發展,協助工友發聲。
4月22日,議員張超雄指教育局表示,過渡期間工場可遷往即將遷校的坪石邨聖公會聖約翰小學校舍,普世歡騰。現為失明人協進會財務秘書的Jason強調:「我們認為這件事是未解決的。」雖然校舍位置比屯門安老院方便得多,但盲人輔導會仍未回應工友降等為學員的問題。另外,盲人輔導會員工的退休年齡是60歲,工友卻是55歲,亦讓他們大感不公平。
問題的癥結,是工友的聲音依舊得不到重視。縱然盲人輔導會承諾會建立平台讓工友發聲,當決定以聖約翰小學校舍為過渡選址的過程中,完全沒有諮詢工友意見,工友亦是從新聞報道得知事件。Jason說:「盲人工廠事件,其實是社會服務機構的一些縮影。殘疾人士是弱勢,社會服務機構很多時都會覺得,我幫你安排就可以了,忽略了要聆聽殘疾人士的聲音。」他又說:「視障人士在社會中只是小眾,我們只佔2至3%。很多時我們的需要都會被忽視。」
mindset支援同樣重要
以語音導航櫃員機為例,六年前,Jason連同協進會成員在多番斡旋之下,香港終出現首部語音導航櫃員機。Jason坦言:「協進會的爭取過程,沒有十年都有八年。」箇中的困難,難以想像,「例如他們會覺得視障人士用提款機會有危險;你們會用很久,會妨礙其他人使用;你們使用率低,沒有這樣的需要。」但少數人的需要,難道就不值得重視?即使沒有語音導航,視障人士也需要使用提款機;使用時間長短,因人而異,Jason說:「這些誤解,我們都要慢慢解決。」
多年來,香港的商場、港鐵站、街頭的確增設了不少方便視障人士的無障礙設施,Jason說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但更加重要的是軟件,即是人的mindset。」Jason一直關心視障人士的教育與就業問題,他說:「我認為教育與工作機會,對人的影響很重要。」就業方面,視障人士的失業率比普通人高出六成,即使獲得工作,高學歷視障人士的入息中位數僅有12,000元,低於初中教育程度的一般人口;教育方面,共融教育之下,不少視障學生難以參加課外活動,嚴重者連賣旗,老師都不讓他們參加。Jason又舉例說:「有很多課堂也不用上,例如上體育課,老師會覺得危險;上科學課時,又會覺得入實驗室很危險;工藝課、家政課也是。」
作為從盲人學校升讀主流中學的過來人,Jason說:「我慶幸在很好的學習環境下成長,所有課堂我都要上。」體育課時,老師會讓同學為Jason領跑;科學課,老師會握着他的手,深入豬心的血管,讓他知道血液的流動、豬心的構造。他說:「視力的障礙只是令我看不見,沒有視力我還有感官,可以透過其他感官獲取資訊。」
用聽覺嗅覺欣賞風景
正如人有優點缺點,Jason認為失明只是他其中一個缺點,「我小學時,就意識到自己與其他人不一樣。哥哥帶我去公園玩時,我發現為何其他小朋友跑得那麼快,為何其他小朋友那麼快知道遊戲設施怎麼操作,而我要摸完才知道。」或許因為媽媽的教導,他從不埋怨,亦從不羨慕視力正常的哥哥。小六時Jason學習持着白杖走路,媽媽忍着不阻止他撞向前方障礙,希望他跌過碰過,學習成長;小學畢業,媽媽堅持要Jason升讀主流中學,融入社會,更讓他有獨立生活的能力。
縱然眼睛看不見,他的世界依然有不同色彩。從四五歲收到第一隻Snoopy公仔,他便愛上,家中佈滿各式各樣的Snoopy娃娃。平時的他,愛看書,愛行山,愛旅行,「自己去也會很開心,可以多些機會與當地人接觸。」他又說:「雖然我看不到那兒的風景,但我感受到氣味會不同,聽到不同動物的叫聲。」
人人都有不同特質,視障人士亦不例外。Jason說:「如果大家可以少一些定型,不要覺得視障人士就是殘疾、就是弱者、就是英雄,這樣的話社會就會更平等。」
記者:譚舒雅
攝影:劉永發、徐振國(部份圖片由受訪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