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沒想到這樣快愛上另一個人，也許失戀的痛苦集中密集，反而去得快。也不是沒有想過和前度重新開始，心裏一遍遍復盤，誤會和錯誤都可以改過，可性格不合改起來要去到更早更早的時候，他，有心無力。
新女友很俗套是前度反面，上一位有多神經質，這一位就有多淡定輕柔。再沒有撕心裂肺的歡樂哀愁，每日都是恬淡三餐，搖滾樂轉到鋼琴奏鳴曲，由奢入儉並不難。他在這些安靜裏昏昏沈沈就睡下去，舒服又慵懶。求婚也雲淡風輕，兩人不緊不慢準備婚禮事宜。
電話到了，是太久沒聽過的抽泣，「我懷孕了……」前度聲音很尖，像精心修的眉，但此刻語調向下，招惹憐愛。他吞吞吐吐坦白近況，說：「打掉吧，我們各自重新開始。」那邊氣息越加急促，掛線了。
再幾年，他也有小小肚腩，儼然中年人一個。日子恍恍惚惚，太清淡，似夢遊。也試過要孩子，可始終沒動靜，這日散步，他和妻商量去醫院檢查。電話亮，一封郵件，附十幾張照片，是個皮膚乾淨、笑容羞澀的小童，內文三個字──「像你嗎」。
生活濃墨重彩有了顏色，他鬼鬼祟祟，是個有秘密的人。前度隔三岔五發幾張相，抑或短片。遙遠地，他看着兒子成長，像只演給他的劇集。這樣的距離剛剛好，足夠安全，再內疚他也不會前去相認，也不會真要處理兩個家庭的矛盾。前度不透露她的生活狀態，只是時時要錢，學費、玩具，最多是醫療費用──兒子免疫力差，極易感冒發燒。兩三年他轉了十幾萬，是贖罪券，也是戲飛。
妻到底是發現了，還發現地更多──那不是他的兒子，是一個網絡童星，父母日日放相出來。奏鳴曲戛然而止，剩他一個悲鳴，他只恨自己蠢，先與前度打官司半年，錢追回一些，與這女人也斷了聯繫。生活是無止境的空虛，除去必要事，他就上網，不斷刷新那童星的主頁，繼續窺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