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沒有網上下載沒有光碟沒有錄影帶的黑暗日子,能夠看到什麼電影完全受地域限制,所以我最早接觸的阿飛是香港土產的麥基和來自日本的小林旭,直至叛逆年齡幾乎耗盡,才終於邂逅一代宗師占士甸,鼻祖馬龍白蘭度認識得更遲,經典中的經典《美國飛車黨》是在三藩市看的。養在南洋小島的好奇眼睛,六十年代有機會接收的只得向橫發展的肉身,並非傳說中的菩薩,剪到支離破碎的《春色撩人夜》已經夠累事,還加上掛羊頭賣狗肉的《玉女七試雲雨情》,蘇州過後雖然有艇搭,但又殘又爛又污糟,你話死唔死?所以後來截到已過萬重山的《慾望號街車》,那種震撼與一九五一年首映時遭出籠猛獸飛撲噬咬的刺激差天共地,頻頻暗呼「乜嗰條肥佬後生嗰陣曾經性感得咁淒涼」,一面吃冰淇淋一面惋惜歲月的無情,猶如打翻五味架。
同樣道理,隔了超過半世紀看《凱撒大帝》,勢估不到慣常唸對白含糊不清的大舌頭,演莎劇居然大珠小珠落玉盤,就像周杰倫忽然以費玉清聲口朗誦唐詩宋詞,驚詫到連「又睇你唔出噃」都忘了說。乞屍站在元老院前對住喧嘩群眾演講的重頭戲,身高似拿破崙多過羅馬大理石雕像的馬克安東尼,披上toga長袍尤其顯得矮,可是白先生氣場之勁真令人嘆為觀止,講到激昂處袍中伸出粗壯的右手指天篤地,名副其實「露一手」,彷彿米開朗基羅某尊傑作局部回魂,毫無難度便扭轉了本來不利的形勢,色迷心竅的男男女女任得他舞。據說尊喬高之後力邀他演《王子復仇記》,應該不是以訛傳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