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村的陂頭,把河溪的水儲高,陂後即成天然的大水潭,可以泅泳、釣魚,是鄉下的水上樂園。水從陂壩的排水處流下,成了小型的人工瀑布。為減低瀑布的沖蝕,陂下會以大塊岩石鋪墊,成為小蝦小蟹的居所。
這裏的河道比河岸低了許多,再次蜿蜒而下,兩岸不是叢林,就是田地,直到下一個蓄水的陂頭出現,才再次把河水升高。
引水道分流河水 最愛收「魚穫」
陂頭只能提升水位,要把水有效配給河川兩岸的田野,就要有良好設計的引水道。在陂頭兩側,建有出水閘門,調節出水量,之後便是以水泥建起的長長引水渠道了。引水渠道按等高線而建,儘量使流水保持在田野高處,不時開出一個個出水口引水到兩旁的農田。農民用水要有規矩,也有節度,大家都會以沙包泥袋堵着往己田的出水口,要水時才放水進田,萬不會堵塞主水道。以前的鄉民是唇齒相依,大家都明白用水的重要,而且自私自利的行為被傳開的話,也難在村中生活。所以只有聽到大家合力修繕水道,少有聽到同村人爭水吵鬧。沿引水道而行必有一條「田基路」,即是田壆小徑,算是一大片田野的阡陌主道,沿途建有不少一二平方米的方形水池,方便農夫洗菜開肥。我住在離校一公里多的地方,多數的學生會走寬闊的水泥行車道,但我跟弟弟和幾位同學每每選走這條田基小徑,一則比大路要短上一點,二則是我們會在上學時放下幾個破籮筐,待放學時收取「魚穫」。所謂的「魚穫」只是小魚小蟹,最多的是「七星魚」和「大肚魚」,「七星魚」即是現在生態愛好者說的「條紋二鬚䰾」,而大肚魚則是青鱂一類。小孩最愛抓的是客家話說的「彭皮婆」和「滑哥」,即是「香港鬥魚」和「塘虱」。愛抓「彭皮婆」是因為較少有和漂亮,而且還要「惡」。雄性的「彭皮婆」跟雌性的配對了,便築窩產卵,牠們會把入侵的魚兒趕跑,護幼心強。而塘虱的幼魚看似是一只小蝌蚪,但長大了即成鄉村人的美食。還有一樣更好玩的生物就是「蟛蜞」,「蟛蜞」是小型的淡水蟹,長不大又貪吃,只要在籮筐中放死螺死魚,不久就有一大堆「蟛蜞」跑進籮筐。這些小魚小蟹不堪果腹,多數只是撈上來裝入罐中玩玩看看,便再次放回水中。
旱季成就捕魚場 大孩子「戽魚」
小孩子只能在小水道用籮筐捉小魚,但大一點的青年就有力氣在河道中抓大魚。適逢旱季,河道水位低落時,一大幫大孩子便在河床最淺水的位置上方用石塊堆起基堤攔截水流,只留下一邊一條小水路排水。留下另一面一大片的基堤內側即成大家的捕魚場,大家合力用桶把水「戽出」(戽:音「富」,廣東話經常的用法就是「睡覺戽被」了),所以我們會叫這種捕魚法為「戽魚」。經過一番勞動之後,圍堤內只剩淺淺泥水,所有的魚兒都只能在內掙扎,大家便開動抓魚了。大家的目標物都是美味的大魚,鰂魚塘虱當然是主角了,但泥鰍黃鱔、生魚生斑更是難得,大捕撈之後的小魚便由無力小孩「執死雞」。
這些清澈的溪道水流不但滋養着農田,也滋養着小孩純真心靈。可是,鈔票比清流更吸引,七十年代興起的農藥慢慢毒殺水中生態,在八十年代更被養豬的污水和山寨廠的電鍍漂染快速破壞,農民流失也使這些水利工程日久失修。回看日本、台灣的發展歷史,這些以破壞生出財富的過程像是必然的,可是,別人也知道當年做錯了,要修正,而我們到了今天,又有沒有那個決心去修復這一溪清流呢?
撰文:坪原猴
新界邊鄉成長的野猴子,拾起父母的鋤頭想保着最愛的農村風光人情,希望每個孩子都能有赤腳走阡陌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