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讀書人的夢想,就是開一家書局,香港的貴租,令到書店一間間倒閉,開書店實在不易,開一家專賣藝術書籍,那就更難了。
我們向馮康侯老師學書法時,常光顧的一家叫「大業」,開業至今已有四十多年,老闆叫張應流,我們都叫他為「大業張」。
店開在史丹利街,離開「陸羽茶室」幾步路,飲完茶就上去找書,什麼都有,凡是關於藝術的:繪畫、書法、篆刻、陶瓷、銅器、玉器、傢俱、賞石、漆器、茶等等等等,只要你想得到,就在「大業」裏找到,全盛時期,還開到香港博物館中等地好幾家呢。
喜歡書法的人,一定得讀帖,普通書店中賣的是粗糙的印刷物,翻印又翻印,字跡已模糊,只能看出形狀,一深入研究就不滿足,原作藏於博物館,豈能天天欣賞?後來發現「大業」也進口二玄社的版本,大喜,價雖高,看到心愛的必買。
二玄社出的也是印刷品,但用最新大型攝影機複製,印刷出來與真品一模一樣,這一來,我們能看到書法家的用筆,從那裏開始,那裏收尾,那裏重叠,一筆一劃,看得清清楚楚,又能每日摸挲,大叫過癮。
大業張每天在陸羽茶室三樓六十五號枱飲茶,遇到左丁山,從他那裏傳出年事已高,有意易手的消息,聽了不禁唏噓,那麼冷門的藝術書籍,還有人買嗎?還有人肯傳承嗎?一連串問題,知道前程暗淡的,有如聽到老朋友從醫院進進出出。
忽然一片光明,原來「大業」出現的白馬王子,是當今寫人物訪問的第一把交椅的才女鄭天儀。
記得蘇美璐來香港開畫展時,公關公司邀請眾多記者採訪,而寫得最好的一篇,就只出自她的手筆,各位比較一下就知我沒說錯。如果有興趣,可以上她的臉書@tinnycheng查看就知道,眾多人物在她的筆下栩栩若生,實在寫得好。
說起緣份,的確是有的,天儀從小愛藝術,這方面的書籍一看即沉迷,時常到香港博物館的「大業」徘徊,難得的藝術書必用玻璃紙封住,天儀一本本去拆來看,常給大業張斥罵,幾乎要把她趕走。
後來熟了,反而成為老師小友,大業張有事她也來幫忙,有如書店的經理。
當左丁山的專欄刊出後,天儀才知道老先生有出讓之意,茶聚中問價錢,大業張出的當然不是天儀可以做到的,因為除了書局中擺的,貨倉更有數不盡的存貨,一下全部轉讓,數目不少。
當晚回家後天儀與先生馬召其商量,他是一位篆刻家,特色在於任何材料都刻,玻璃杯的杯底、玉石、象牙、銅鐵等等,都能入印。從前篆刻界也有一位老先生叫唐積聖,任職報館,是一位刻玉和象牙的高手,也是什麼材料都刻,黑手黨找不到字粒時,就把鉛粒交到給他,他大「刀」一揮,字粒就刻出來,和鑄的字一模一樣,唐先生逝世後,剩下的專才也只有馬召其了。
先生聽完,當然贊成。天儀也不必在財務上麻煩到他,找到一位志同道合的朋友,各出一半,就那麼一二三地把「大業」買了下來。
成交之後,大業張還問天儀你為什麼不還價的?天儀只知不能向藝術家討價還價,大業張是國學大師陳湛銓的高足,又整天在藝術界中浸淫,當然也是個藝術家了,但沒有把可以還價的事告訴她。
「接下來怎麼辦?」我問天儀。
「走一步學一步。」她淡然地說:「開書店的夢想已經達到,而且是那麼特別的一家。缺點是從前天下四處去,寫寫人物,寫寫風景,逍遙自在的日子,已是不可多得了。」
那天也在她店裏喝茶的大業張說:「從日本進貨呀,到神保町藝術古籍店走走,也是一半旅遊,一半做生意呀。」
大業張非常熱心地從口袋中拿出一本小冊子,裏面把他交往過的聯絡仔細又工整地記錄,全部告訴了天儀,等他離開後,我問天儀一些私人事。
「你先生是寧波人,怎麼結上緣的?」
「當年他長居廣州,有一次來港,朋友介紹,對他的印象並不深,後來也在集會上見多了幾次,有一回我到北京做採訪,忽然病了,那時和他在社交網絡上有來往,他聽到了說要從廣州來看我,問我住那裏,我半開玩笑說沒有固定地址,你可以來天安門廣場相見,後來我人精神了,到了廣場,看見他已經在那裏站了一天,就……」
真像亦舒小說中的情節。
當今要找天儀可以到店裏走走,如果你也是大業迷,從前在那裏買的書,現在不想看了,可以拿來賣回給他們。
很容易認出是她,手指上戴着用白玉刻着名字的大戒指,出自先生手筆的,就是她了。今後,書店的老闆將由大業張改為大業鄭了。
大業地址:香港中環士丹利街三十四號金禾大廈三樓
電話:2524 596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