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陸一九六六年文化大革命那一年,楊曦光還是長沙一中的一個中學生,文革才過一年半載,他對文革已陷入迷惘,開始思考文革,並寫出了當時大逆不道的文章《中國向何處去?》,正是因為這篇文章,被關進牢房十年。七八年出獄留學美國,他一口氣寫出了三十個牢獄故事,那就是後來他那本一版再版的《文革囚禁中的精靈》。
讀過《文革囚禁中的精靈》的,都不會不記得書中的張九龍,在牢裏剛一遇上,楊曦光說憑本能就感覺到張九龍是那種共產黨最恨的從事地下政治活動的人。然而,他雖然對張九龍有好奇,一開始卻不相信張九龍這類地下政治活動會有甚麼能量,他反而不明白共產黨為甚麼會害怕張九龍。
這是楊曦光書裏寫得最精采的一篇,在他和張九龍兩個精靈的交手中,你會明白為甚麼當年康生一口咬定:《中國向何處去?》「不是中學生寫得出來的,也不是大學生寫得出來的,後面一定有黑手操縱。」
楊曦光想知道張九龍那個地下組織,想知道張九龍在想甚麼,想知道何以當局認為他們危險,非要殺之而後快。他說他理解為甚麼青年人會有組織起來的衝動,因為剛踏入文革第二年,他和一些造反派的激進學生就有過組織政黨衝動,想用類似共產黨那樣的強有力組織來實現自己的政治主張。
妙的是,他無法從張九龍這樣聰明的人口中,套出他們的地下活動,他只好與張九龍下圍棋,他要從棋局中窺探張九龍的政治野心。「他從不悔棋,也很少有猶疑,他的自信與成熟看似與他不到三十歲的年齡不相稱。」張九龍棋佈得很大,往往能在幾個看來留氣不多,被對手包圍的小棋局中,形成反包圍一大片的大棋局。逼得雙方要動用所有的「劫」來比氣。楊曦光說從棋局上,漸漸對張九龍的智慧和能力有了一種尊敬:他算雙方棋局的氣不但十分精確,而且很具長遠目光,能看到十步以外的局勢。
沒太久,張九龍死刑沒緩多久,被殺了頭。一起下了數百小時的棋,楊曦光說對他的事仍是個謎。然而卻清醒意識到,在中國搞政治是有殺頭之禍的。他說,一想就不寒而慄,更可怕的是,憲法明明說公民有言論、出版、集會、結社、遊行、示威的自由。
楊曦光後來改讀經濟學,有人說若不是去世早,會獲諾貝爾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