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人語】
在今年的Art Central，我親眼目擊了一道藝壇奇景。在觀止堂（Admira Gallery）擺放了一位南韓藝術家的系列畫作，在VIP預展當日展出不到一個小時便賣清，接着ig和面書不少朋友都放了他的作品出來大呼過癮，洗了一陣子版。接着，有韓國的藝廊人在問，為甚麼從來不知道有這樣一位畫家？
「因為我的工作室和住處已搬到深圳四年了，而且我從不讓人來看我工作。」畫家以半鹹半淡的普通話回話。這位我應該不能稱他oppa 的「oppa」，今年11月才滿29歲，名為權能（Kwon Neung）。他以高超的寫實油畫技巧，畫出無數知名藝術大師的臉孔或作品，甚至是電影明星、卡漫人物，在他的天馬行空中，帶觀眾穿越時空。他以當代語境作為敍事背景，充滿着黑色幽默及反諷的情節，充滿達達主義的荒謬與超現實主義的時空錯置。
我的眼球，最先是被他那幅名為《Artistic Street》的超現實作品吸引。背景是香港尖沙嘴鬧市，港式經典霓虹燈加藥房，Edward Hopper《夜遊者》（Nighthawks）孤獨的咖啡室換上現代感的Starbacks、Julian Opie的線條人偶在街上行走；《蒙娜麗莎》抱着奈良美智筆下的小孩；旁邊是普普藝術大師Andy Warhol和性感女神瑪麗蓮夢露，還有戴着墨鏡法國電影《這個殺手不太冷》的男主角Leon，神秘塗鴉大師Banksy就在他們背後的巷子創作。畫中央是《英雄本色》的周潤發；街上還有《甜蜜蜜》中踩着單車的黎明與張曼玉，Beatles四子經典橫過的馬路換了在香港，卡通Simpson在踩板；名畫《拾穗》出走的清道夫，正彎腰撿一個裝着意大利藝術家Piero Manzoni的大便罐頭，想丟進垃圾桶裏。最右邊還有八十年代經典電影《回到未來》穿梭時空的戰車，上面當然坐着男主角Michael J. Fox和老博士。這幅畫最大最貴，最後也被買走了。
着住膠拖鞋的梵高
就算平時揶揄「藝術識條鐵？」的草根，看到權能如此玩盡後現代風格和流行文化符號，也一定會心微笑。當然，熟讀東西方藝術史或藝術圈中人，見到熟悉的古今中外、各式各樣的大師被綑綁性地「炒埋一碟」，看得特別痛快。
在場的另一張作品，權能利用幻想力，把梵高的頭繪於疑似大芬村畫師的身上，腳上穿着廣東的膠拖鞋。梵高重現於廿一世紀，抽着的不是煙，是孤獨與潦倒。讓人思考：若梵高生於現世，他的人生也一樣坎坷嗎？回家在網海打撈，他2014年創作的一幅《Artistic Dinner》也很抵死，Andy Warhol、草間彌生、梵高與疑似Basquiat坐在畫室的地上一齊吃「老麥」，邊觀看曾梵志的《面具》系列畫作，相距逾百年的人可以在畫布中相聚，其實幾浪漫，有種在看Woody Allen的穿越電影《情迷午夜巴黎》的平面版，更有幻想空間。
眼前的權能，戴着粗框眼鏡、穿着潮tee，跟地鐵戴着耳塞打機的九十後無異，笑起眼睛瞇成一線，像個小孩。我問他，對作品「清倉」有何感覺？梵高一生也賣不出一幅畫（有記載賣了一幅），但權能未到三十已賣了梵高幾世的畫。「開始Art Central前一天睡不着了，聽到那個消息以後超級開心，也睡的很好。」權能說。
「靈感來自日常生活」
以「當代藝術語境」作為作品的靈感，是小子的營銷策略嗎？「小時候我愛畫周圍的風景，現在也是畫我周圍的風景，我們的日常。過去的所有歷史與藝術已經融入了我們的日常生活當中，新的歷史與藝術重新開始在我們的日常生活中誕生。」權能再三強調：「我的靈感來自於我的日常生活。」他的藝術家宣言也記載，「坐在我旁邊的朋友對工作的熱情與馬奈的相似，我們工作時面對的孤獨與梵高的孤獨相似，我朋友的咖啡味道會像Johannes Vermeer一樣。 我聽音樂，街道的風景，彼此面對的人，我在日常生活中的各個地方傳播我的想像力。」權能說，在咖啡的香氣裏、在沿途的風景中、在飄來的音樂裏，他與素未謀面的古今藝術家相同。「我會忍不住的去想像，他們所要面臨的生活瑣碎，去思索他們可能經歷的煩惱。」
我問他的黑色幽默是在反諷嗎？還是用藝術說當代藝術史？他說：「可以是反諷、悖論、誇張、矛盾，或者在說藝術史。」他認為，是找孤獨煩惱？還是看到幽默，現代日常的不確定性上存在我們的生活，有各種各樣的看法，各自歡迎對號入座。
畢業於韓國弘益大學的繪畫系的權能，跟他的學長和啟蒙老師畫家金准植住在同一棟大廈。當年，金准植請他休學幾年好好創作和思考未來，「因為一百個念藝術出身的人，最後都沒多少當得成藝術家。」
最想畫內心的風景
結果，權能真的先休學，再當兵，後作畫。23歲時，他向觀止堂的老闆自薦，搬到中國的新環境和新經歷，正是他需要和得到的。但談到南韓文化產業的興旺，他又變回同齡的九十後。「我也常常看韓劇和電影，經常聽歌，好看的、不好看的也一概接收。最近看了《我的大叔》，真心好看。但我發覺，有時候中國朋友關心、懂得的韓劇都比我還要多。」問未來，小子想一想說：「畢業之前主要畫學校裏的風景，現在畫的是深圳、香港、台北的風景；以後最想畫是內心的風景。」
我問權能若上天容許他飛越時空去見一個人、問一個問題，他會想見誰？他想了想說：「想見戴珍珠耳環的少女，想問她的電話號碼，她是我的夢中情人。」
撰文、攝影：鄭天儀
部份圖片由受訪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