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美華妲夫婦攜子出席香港電影節，是一九八九春季，那麼我從康城路經巴黎去達葛爾路大本營拜訪他們，應該是一九八八年五月底六月初。商住兩用的老式小房子，進門後有個小庭院，樹底一隻長毛貓懶洋洋曬太陽，要務在身的緣故，精神相當緊張，無心思停下來向牠表示親熱。客廳偏陰暗，舊沙發鋪着顏色艷麗的波斯掛氈，沒有丹美歌舞片流線型的明亮，給人「女主內」第一印象，預告了邁進千禧年公告天下的拾荒者品味。馬上就知錯了：當天見客的只有女主人，顯然內內外外一腳踢，全程我都挺直腰簽身而坐，像個訓練有素的閨門旦，絕對不敢碰到沙發靠背。不是沒有一點失望的，我們這輩嚮往紙醉金迷的基佬粉絲，當然更過丹美先生電，華女士的《幸福》、《五至七點的琪奧》和《一個唱，另一個不》再好看，也沒有他鄉遇故知的親切感，起身告辭前那隻不知道什麼時候竄進來的貓用尾巴掃了掃訪客大腿，有種安撫意味。
九十年代移居巴黎，初期肯定過度活躍，一天到晚窮兇極惡東奔西跑，巴不得一口氣將整座城市吞進肚裏。達葛爾路有檔海鮮，男友譽為平靚正，採購後在路邊咖啡店喝茶，總幻想住街尾的老街坊會匆匆走過，但年事漸高的她大概已卸下煮婦重任，不再出沒於菜市場。倒是曾經沉迷功夫的兒子碰見過兩次，一次在慕尼黑機場等行李，他恭恭敬敬過來打招呼，我只奇怪香港之行已經是兩三年前的事，小孩子不是善忘的嗎，怎麼他還記得；另一次在龐比度中心對面那間人氣茶座二樓，他正在接受記者訪問，那就不便打擾，省下「媽媽可好」的問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