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學文憑試中文閱讀能力卷有一題問:「《始得西山宴游記》作者柳宗元在西山之巔所見的景物有何特別之處?試以自己的文句指出一項。為什麼有關景物可使他從『恒惴慄』的心情中釋放出來?」試官究竟是要考生盡說「景物特別之處」,還是只說其中「一項」,他自己大概都不知道。而「從『恒惴慄』的心情中釋放出來」一語,更使人瞠目結舌。幸好我不用考中學文憑試。
按柳宗元「欲僥幸而速進」,與權姦王叔文「定為死交」,後來王叔文倒敗,柳宗元被貶永州(韓愈《順宗實錄》卷五)。他以帶罪之身,「恒惴慄(終日惴惴不安)」,惟有寄情山水,一日登西山四望,「心凝形釋,與萬化冥合」,自然忘卻惴慄之情。
從前,孔子「樂以忘憂」,李白「長嘯萬里風,掃清胸中憂」,黃景仁則有「綠酒無緣消塊壘(鬱結)」之歎,是憂悶、鬱結、惴慄等情緒,可以「忘」,可以「掃」,可以「消」,怎麼竟然要「從中釋放出來」。「樂以忘憂」變成「以快樂把自己從憂悶中釋放出來」,不知算不算是極盡了現代漢語短話長說的能事。
「為什麼有關景物可使他從『恒惴慄』的心情中釋放出來」一語,用中文改寫,會好讀得多:「山上所見,為什麼可消盡他『恒惴慄』之情」。中文「有關景物」只可解作「彼此有關係的景物」,不可解作「與……有關的景物」。現代漢語那個「有關」,不是中文,只是英文relevant一字的畸形變體。這一點拙文談過,今不贅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