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嗓子孭飛的《西廂記》當年公映,廣告大言不慚「名歌十闋百聽不厭周璇主唱」,不知道散場後有沒有觀眾奔往消費者委員會投訴貨不對辦。縱使在普救寺遊蕩的男男女女久不久便引吭高歌,負責生金蛋那位老老實實只唱了三四首,而且除了膾炙人口的《拷紅》,其他的《蝶兒曲》《嘲張生》又騎呢又牽強,簡直響應白居易筆下的「嘔啞嘲哳難為聽」,為她掏腰包買票入場的粉絲一定嫌唔夠喉。不過這種人人有份的安排,平機會一定讚許,別說張君瑞崔鶯鶯輪流大展歌喉,連心口生毛的酒肉和尚惠明也手舞足蹈來一首《破陣樂》,只差搶親的鄭恆表哥沒有傾訴心聲,大愛包容史上僅見。稍留意十里洋場時代曲的兜風耳,當然聽過俏丫環跪在相國夫人膝下直斥其非的唱段,有趣的是,劇本對白大量引用王實甫原著,精彩唱詞卻棄如敝屣,「夜深深,停了針繡,和小姐閒談心」幾乎就是移植的全部,入寶山而空手回,其大嘥令人咋舌。
早年紅線女在香港錄過粵曲《拷紅》,靚次伯反串崔老太,一開聲就借用黎錦光為周璇譜的旋律,「心驚怕,亂如麻,代人遞信做過我成日怕」,五十年代麗的呼聲日播夜播。我更熟悉她回到廣州後重錄的一首,楊子靜的詞簡潔到肉,三兩下手勢把紅娘的性格刻劃得栩栩如生,比范𤀹橋填的有過之無不及。別怪我大廣東話情意結膨脹,一輪嘴的「三不該」固然行雲流水針針見血,「什麼妹妹拜哥哥,又豈是你得間阻,又豈用我去奔波,勸你成全就算咯,米已成飯,你就該收了火」更啜核,將言而無信的事頭婆窒到口啞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