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年代,日本導演塚本晉也排出怵目驚心的《鐵男》──男子誤傷金屬怪物,為怪物詛咒,自此身體的每個部份漸漸變成機械;臉上長出釘子、陽具變成電鑽。很快他發現自己也要變金屬怪。多年後有些閱歷,我大概明白導演是用超現實主義手法把日常隱藏的恐懼,用震撼的畫面呈現──後工業時代,我們一方面覺得自己是機器的主人,一方面又暗自害怕機器巨大的暴力潛能,人是無用的。
今年香港巴塞爾的「光映現場」環節播放導演雎安奇的三部片《大字》、《鑽的人》和《失蹤的警察》。《大字》和《失蹤的警察》看簡介大概猜得出一二:前者是在新疆哈密附近的戈壁灘上發現很多砂石堆積的大字,譬如「毛主席萬歲」、「為人民服務」,後來先知那是文革時這裏軍用機場為飛行員導航用的地標。《失蹤的警察》則講80年代嚴打時期,一個警察被他發現在家裏搞小資party的藝術家脅持,被關在地下室30多年。唯獨《鑽的人》,簡介讓人看了反比沒看更摸不着頭腦:一個帶着電鑽的人,走到哪裏鑽到哪裏……
影片開場,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拿着電鑽行走,他鑽樹、鑽石頭、鑽馬桶蓋、鑽車胎,幾乎沒有旁人制止他做什麼。後來他去了清真寺、佛廟、教堂,又去了天安門,把電鑽收了起來。沒什麼故事,中場走了不少觀眾,我自己也在打哈欠,但也心有戚戚,因在那男人身上看到自己,有了技能或電鑽加持,在世界打洞、示威、想要做點什麼,但鑽出的洞小小一個,社會機器有他沒他都繼續轉動,而在真正的權力前,他連鑽也不敢拿出來。
看完覺得難受,之前幾代人的瘋狂如今早已不見,我們這個時代的大聲喧嘩中每個人的聲音到底是沒了的,人如何張揚,似乎都是空泛的動作,那心底的恐慌不比要變金屬的日本人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