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言無畏】
有些人說，這個世界壞透了，又有些人覺得世界欠了他太多。當人生不似預期，有人縱身一躍、有人渾渾噩噩過日子。施春是音樂創作人、畫家，正職是精神復康中心的照顧者，見過各種被傷害的人，聽盡離奇故事。他說，傷害有不同形式，假若你傷痕纍纍，與其一死了之，不如留下性命，盡情破壞地球。
打開由施春創作、演唱、自編自導的歌曲MV《之所以這樣》，歌詞是療癒的「為何面對不知所措/便流淚驚慌」，畫面卻是他一頭粉紅長髮、紅眉毛、粗眼線，身穿或黃或銀或彩色的奇裝異服，做盡戳牛眼、佯裝喝洗衣液、把頭部放入膠袋再灌水等古怪行徑。然而現實中他的聲線好不溫柔，衣着是簡單的T恤短褲休閒鞋，最矚目的惟有金色短髮和各式紋身。問他MV形象何以如此怪異？他先是哈哈大笑，繼而誠實地說：「因為奇怪才多人看。」
總有些人，一舉手投足、開口說話，就令人對其有無限興趣。施春把握着箇中竅門：關於遍佈手腳的紋身，他說：「我小時候會對有紋身的人感興趣，我就知道我長大後會紋身。」而關於多重身份，他則說：「我覺得這是件好事。因為我的身份，令很多人有興趣了解我的故事、我的音樂。」
音樂玩搖滾 作畫少女風
施春是藝名，他是一個八十後音樂人、畫家，然後才是精神病人照顧者。他小學時便喜歡在課堂上畫畫，中學時學打鼓、愛上音樂。視覺和聽覺感受好似難以混為一談，但他中學時逛唱片舖，看到很多外國唱片都用插畫當封面，「歌手的音樂風格和插畫很貫徹，我才發現音樂與畫畫原來是一體的。」此後他一邊畫畫，一邊玩音樂，音樂和畫作分享着共同風格：他的音樂走EMO風，一種既輕且軟的搖滾風格；他的畫作多用粉色，大眼女生、閉眼小孩、可愛小鹿一再於其畫作出現。棉花糖般的夢幻甜膩風格，創造了無數個烏托邦，他說：「這個世界好悶，你不能讓世界迎合你時，惟有用有限的資源創造自己的世界。」
他又說：「我的創作世界，就像發了場好夢。這正正是我生活的相反，我的渴望。」
在施春眼中，這個香港很髒很嘈雜，這個世界既荒謬又變態。四、五年前，因插畫freelance收入不足以生活，施春獲朋友介紹到精神復康中心工作，教病人畫畫、玩音樂、探訪病人。因為他的紋身，因為他的身份，很多病人樂意分享他們的人生、他們的故事：有的人全家都死了，有的人被內地來的兒媳趕出自己家門，更誇張的，他都聽過。
「人人都寂寞」 創作成情緒出口
不少人眼中，照顧精神病人是份苦差。施春坦言，一開始他也怕工作時病人會情緒失控，他會被無故斬傷。然而他逐漸發現有情緒病是件平常的事，「大多都是因為工作壓力、婚姻、生死問題，影響到有情緒病。根源都是……被傷害。發生了些想像不了的事，承受不了，那刻就會跳掣。」
世界滿佈荊棘與苦痛，傷害與歧視彷彿無可避免。他希望他創作的每一首歌，都能成為聽者的情緒出口，能讓病患有所共鳴。復康中心中一個個故事，成為他一首首歌的創作靈感。曾有思覺失調的病人，病治好了，他反而無比失落，還對施春說：「以前常常有把聲音與我聊天，失去了它，我發覺世上沒有人認識我、了解我。」施春因而創作歌曲《寂寞城市需要一種病》，「我想告訴他們，每人都有病。你不是怪獸。無論有病冇病，人人都寂寞。」
《之所以這樣》在迷幻音樂陪襯下，說的是人在困境中如何自處。MV發佈前夕，有病人向施春求助，後來自殺逝世，施春說：「他覺得世界欠了他很多，我的想法是你不如留下一條命，報仇也好，控訴也好，你可以留下性命反抗。」他本月推出新歌MV《煩惱將我炸掉》，背後訊息大同小異，說的是面對如潮湧至的煩惱，何不讓一切炸掉重來。
失去另一半 曾失落三四年
在美好的青葱歲月，施春的女友因交通意外去世，他有過三、四年失落的時候。現在他facebook的感情狀況仍然是「喪偶」。他縱說這是一個玩笑，當問及他是否已走出傷痛，他卻沒直接回答：「我有朋友說過，一坨屎變成有機的化糞，對你來說就有營養有價值，只看你有沒有把它消化。」他又說：「開心的是我做了這份工作。原來是有方法去紓解，和要拿出來面對的。」
世界很壞，慶幸我們還能選擇觀看事物的角度，做愛做的事。正如施春那些如幻如夢的粉色畫作，如像晨光灑開，溫柔遍地。他說：「散光有時是一種福氣。」施春笑着分享自己中一時已有嚴重散光，又常常不戴眼鏡，身邊因而多了俊男美女，在人來人往的旺角街頭，亦少了焦慮。散光的世界縱然美好，然而這亦可以是希臘神話中塞壬女妖的奪命歌聲。世上無數藝術家沉溺在藝術世界中無法自拔，難道施春不怕陷得太深？「對我來說，這也是一種危險。幸運的是在我的工作，我是一個旁觀者。我可以很快看到……如果我不努力平衡的後果。這是一種提醒。」
除了創作夢境，施春還喜歡把水桶當鼓打，在街頭表演。不過他近月都忙於籌辦活動，着力把意念化為現實。他將今晚舉行Art Music Jam Show「識春文化祭」，讓來自紋身、陶瓷、插畫等不同界別的藝術家上台，依據音樂表演即場作畫，畫作會在場地展覽三天。他說：「香港很悶，音樂有音樂這邊玩，畫畫有他們自己畫。既然我認識兩邊的人，何不把他們撮合，促成一些事？」正如他以前創作只是為了宣洩情緒，現在卻希望作品能療癒他人，他說 ：「我很努力去做，想人人都可以參與。現在我覺得令別人開心，自己會更加開心。」
識春文化祭
時間：3月29日（今日）晚上7時30分開始
地點：油塘崇信街6號1樓AMP by This Town Needs
門票：即場購買 120元 （包兩杯飲品）
記者：譚舒雅
攝影：許先煜、簡加希（部份圖片由受訪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