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年十月先從國外返香港,之後一直沒去過西洋菜街。直到昨晚做功課才恍惚想起來「殺街」這件事,轉頭問好友現在是什麼光景,他倒是平靜多過惋惜:「幾好啊。」又解釋他一直很討厭在街上擺攤設檔的電訊公司,還有各種商鋪僱來在夏日毒日下盛裝的吉祥物與小丑。
但我還蠻懷念那條魚龍混雜、人流如鯽的街。前任男友家住太古,我在大學,每每約會,中間點都是旺角站E出口銀行中心,在Body Shop旁的垃圾桶旁一邊等他一邊看有什麼新奇事。我最喜歡那裏的,是層出不窮的怪人,那都是我開盡腦洞也想不出的奇妙人物。
有次我到的早,從地鐵站爬出來就發現前面的小塊空地都是人,還有四個差人荷槍實彈站在中心,不許人入內。走近些墊起腳尖,四個警察組成的方塊正中心是一個極其簡陋的書攤:一人、一桌、一摞書而已。說是書,也不準確,因印刷和包裝太過潦草,更像是簡單裝訂的學生畢業論文──A4紙一百多頁捲在稍硬些的白皮封面裏。封面上幾個漢字《14K與香港政學商》。賣書人不知是否寫書人,是個清癯的白人青年,頭髮似好幾日沒洗,一縷一縷交錯縱橫,上面歪歪斜斜頂着鴨舌帽,也算是怒髮衝冠。我湊上前還想細看,前任剛好趕到,一把把我拉回去:「想找麻煩啊你!」待我們吃完飯回來,攤檔和差人都不見了。
又有次一個人行西洋菜南街,見一個有些邋遢的老年男子在地上鋪一張薄毯,旁邊立一紙殼:「尋找三十年前的她」,細看也是賣書。書不厚,封面封底是粉紅色的啞光。我蹲下讀了好幾遍也讀不順──《大情人沒有擁有情侶》,於是花十蚊買下去辦公室讀。讀罷才知這是個一生抑鬱的男人,希望能和年輕時遇到的幾個女子(說是遇到,有時是偷窺、甚至跟蹤)重逢,了卻人生憾事。
殺街之後,這樣的怪人要去哪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