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西薩塞克斯郡的善林屋莊(Goodwood House)裏有一張拿破崙用過的戰役座椅,扶手和椅背連成一片內彎的壁龕,四隻腳作虎爪狀,緊貼地面。這原來是屋莊主人的祖先當年隨威靈頓公爵打仗而帶回來的戰利品,如今人去椅空,卻依然隱隱地帶有一股殺氣,想像力豐富的說不定還能夠聽到當年戰場上千軍萬馬的奔馳吶喊。屋莊主人馬琪伯爵在接受媒體訪問時欣然表示,他常常坐在這張椅子上,並且藉此通靈一番云云。這其間流露出來的思想便相當含混不清。和那一個通靈?拿破崙?論理,拿破崙是他祖先的敵人,應該敬而遠之才是。除非他破格敬佩拿破崙,希望能夠通過戰役座椅這媒介而從他的陰魂得到一些能量。
但是像他這樣的一代奸雄,能夠遞送的又是什麼能量?即使在今天,崇拜拿破崙的人多的是,但是俄國文豪托爾斯泰能夠洞穿浮面的強權和浮世的繁華,察覺到這一切的底下,只是一個自私自利的小人而已。在《戰爭與和平》裏面,托爾斯泰描述在戰場上的拿破崙,目擊死亡與痛苦,不禁心情沉重,並切身處地聯想到自己也有受苦和死亡的一天。在那一刻他既不想要征服莫斯科,也不要勝利和榮耀。他唯一想要的只是休息,寧靜與自由。那是書中拿破崙最有人性的一刻。很可惜這只是惡人的偶然靈光一閃。馬琪伯爵或許並不天真,只不過是藉此替椅子增值,自高身價。世人多迷信名氣和權貴;不論是甘迺迪的簽名或狄更斯的手稿,都會有專業人士大做文章,拿出來獻世拍賣,賺他一筆。
甘迺迪的簽名我沒有興趣,倒是狄更斯的手稿我不介意擁有一兩頁,說不定就是《雙城記》的第一章,因為實在喜歡他的文筆;打從十二歲看他至今,感覺親切而已,倒不是迷信什麼名人遺物的魔術性。更何況要深切了解一個作家,看他的作品就成了,書上面是否有他的親筆簽名根本無關重要。
在2014年,拿破崙的出生地科西嘉島舉辦了一次拿破崙的歷史文物展覽,其中也有一張紅皮製造的戰役摺椅。現場有一名守衞員,很有可能患有拿破崙情意結,好奇心切,務必要一嘗御臀坐御椅的滋味,乘人不覺,偷偷地把自己的屁股搬在那張摺椅上面,結果那飽經滄桑的紅皮不勝負荷,即時從當中裂開,讓那守衞員跌了個四腳朝天。在那一刻他應該頓悟,即使是名人偉人用過的東西,也並不具備什麼神力魔力。拿破崙自己倒是看得透徹:皇帝的寶座,也只不過是一件過度裝飾而又笨重的家具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