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宇烈聽聞我又去東京看戲,用一種無限惆悵的聲氣說:「歌舞伎座重建之後,我還沒有去過呢。」九十年代他為公為私經常流連日本,理所當然沉迷歌舞伎,五六年前搬家大掃除,份屬銅鑼灣街坊的我踢對拖鞋上去尋寶,得到一大堆珍貴的演出場刊和伶人寫真集,連現場拍攝的明星相都有,興高采烈裝箱寄回巴黎,成了有錢買不到、上網找不到的惡補資料,大恩大德沒齒難忘。不過眼見他墮入「此情可待成追憶」的淡淡哀愁,好言安慰卻並非念在恩重如山,而是實話實說:「新的和舊的,幾乎一點分別也沒有!」這方面日本人辦事,觀眾絕對可以放心,倫敦撒特勒井老劇院改頭換面的驚嚇鏡頭,無論如何不可能在東京出現,重建紀錄片裏對照今昔,舞台裝置全面跟上先進科技,後台化妝室也寬闊得多(可惜沒有介紹是否保留春色無邊的公共浴池),但觀眾席就盡量保持原貌,回來尋找自己的花之靈魂,不會覺得含苞的牡丹和從前有什麼不同。
伍宇烈當年認識的海老蔵叫市川新之助,青澀得像個誤闖梨園的偶像歌手──那時大島渚籌拍《御法度》,據說他有份試鏡,側聞戲行叔伯擔心世侄大好前程因演基仔毀於一旦,結果劇本落到松田龍平手中。不是酸葡萄:幸好過了千禧我才加入粉絲隊伍,假如當日舞台上見到那個死𡃁仔,應該不會過電,張愛玲說的「時間的無涯的荒野裏,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不由你不信。明年襲名市川團十郎雖然可喜可賀,可是告別海老蔵仍然是某種令人不捨的終結,望只望群星拱照的專場,玉三郎和他拍檔《二人椀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