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級黑,低級紅 - 馮睎乾

高級黑,低級紅 - 馮睎乾

中共發佈官方文件,下令黨員「不得搞任何形式的『低級紅』、『高級黑』」。以我所知,「低級紅」、「高級黑」是網絡潮語,現在這兩個詞昂然進入黨的文件,似乎不單針對黨員,更是劍指網民。根據北京聯合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韓強教授的定義,低級紅是「把黨的信念和政治主張簡單化、庸俗化」,藉着違反常理的行為、不合邏輯的言論,暗中地「黑」;高級黑則「更華麗幽默,甚至有時披着學術的外衣」,亦表現在「極端化地解讀黨的理想信念、宗旨、方針政策等」。按照上述定義,立法會那個執葉律師借「愛國」之名,高喊「殺無赦」,肯定是低級紅了。

但細心一想,韓教授的定義也不夠清晰。「極端化地解讀黨的信念」跟「把黨的信念簡單化」有分別嗎?高級的「華麗幽默」和低級的「庸俗肉麻」,有時亦很難區分。試想像未來的DSE中文題:《習總書記的恩情永不忘》、《要嫁就嫁習大大這樣的人》和《華為美》三首歌,用了什麼修辭手法?A,低級紅;B,高級黑;C,以上皆是;D,無法判斷。哪個才是標準答案?

我為免坐文字獄,這天嚴肅考查過官方用法,例如去年蘇州太湖馬拉松,中國選手何引麗在衝刺階段,兩次受到志願者「遞國旗」干擾,以五秒之差與冠軍失之交臂,事後中央政法委公號「長安劍」就寫了一篇〈遞國旗是禮遇?這是典型的低級紅高級黑〉。由此可見,低級紅、高級黑原來可指同一件事,現代漢語實在太博大精深了!

今天所謂高級黑,我認為古已有之,叫「反諷」。《詩經·君子偕老》諷刺衛宣公之妻宣姜,跟宣公的庶子公子頑姘居,淫穢不貞,全詩卻極力描摹她容姿之美,衣飾之盛,最後以「展如之人兮,邦之媛也」(真係好似佢咁,就係國家嘅美女嘞)作結。這樣的手法,就是衛人譏諷宣姜容德不稱的高級黑了。春秋時代沒禁的高級黑,今天禁了,中國果然大有進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