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母親每一年都會在田隅種三兩株葫蘆瓜。
葫蘆瓜是一種外形奇怪的瓜果,跟青瓜、節瓜的整齊外形相比,運輸上要更花工夫,同時口味也好像不是廣東人那杯茶,銷售一直都沒有那麼順利,父母生產了幾年便放棄以這個福建人的愛蔬賺錢。但基於福建人愛吃的關係,母親仍然會在田隅一角種上幾株,砍幾根竹竿搭一個蔓架,又或者利用跟鄰舍雞寮的鐵網籬笆,讓葫蘆瓜一直覆蓋生長開去。葫蘆瓜不太耐風雨,但她的葉子帶有柔毛,能抵禦一點寒冷,所以算是一種適合早春栽種的瓜類。葫蘆瓜的主蔓不大結果,當長至五六片真葉時便要打頂「摘心」,即是摘去主梢芽,刺激側蔓的發生。母親會選取最健壯的兩支藤蔓扶正上籬攀架,然後才放任其生長,不到個半月藤蔓便爬滿一架,開始開花結果。葫蘆跟其他瓜類又有一樣不同,就是在晚上才開花,而且是白色的花朵。別人在日間開出黃澄澄的花兒誘惑蝴蝶蜜蜂訪花傳粉,葫蘆花好像有意無意的不想跟他人爭妍,以素白妝容散發些許清香,讓不辨色彩的夜蟲金龜在月色下隨香氣飛舞訪花。只有愛月下散步的園丁才能感受葫蘆瓜棚下的浪漫,因為只要早上陽光一展,所有的花兒都會凋萎。
取代節瓜煮粉絲 味道更清甜
經授粉的花兒約需一星期成果,不久便能掛起一個個大大小小的青葫蘆在籬笆上,母親摘下葫蘆嫩瓜用來清炒,有時煮湯或作湯米粉的配菜,都是一些清淡的菜式。葫蘆瓜的味道清甜,質地細緻,建議未吃過的朋友一定要嚐嚐,如果用來取代節瓜去煮粉絲,會更加甜美。葫蘆瓜現在較難見於街市,因為獨特的形狀不利於運輸,但其實葫蘆瓜可不一定要葫蘆形的,長身如杯口粗壯的會叫「蒲瓜」或「蒲仔」,我家就是用福建話「蒲仔」這個去通稱一切葫蘆瓜或蒲瓜之類的,台灣的稱呼也是差不多。農家栽幾株葫蘆瓜便鐵定吃不完,所以必定有老掉的乾葫蘆出現,八十年代正是武俠劇流行的時間,鄉下的孩子都愛模仿俠客,拾起樹枝即為寶劍、摘下鬼針草和黐頭芒就是暗器,我要跟別人不同,就採下一個乾葫蘆開孔做蓋,並纏上掛帶扮洪七公,走在路上喝一口壺中清水,便覺好不威風。
惠子謂莊子曰:「魏王貽我大瓠之種,我樹之成而實五石,以盛水漿,其堅不能自舉也。剖之以為瓢,則瓠落無所容。非不呺然大也,吾為其無用而掊之。」莊子曰:「今子有五石之瓠,何不慮以為大樽而浮乎江湖,而憂其瓠落無所容?則夫子猶有蓬之心也夫!」這一段文字是莊子《逍遙遊》的經典故事,話說惠子得到一種很大的葫蘆種子,種出碩大的葫蘆出來,不過盛水易毀,造瓢太大,覺得大而無當而拋棄。可是莊子覺得惠子只是用常理思考,不能自由想像,未能看到事物本質皆有多面性,所謂的無用之用才是大用。葫蘆形狀可能不合廚師市販鍾愛,反讓我家的葫蘆能自由自在的於田園一角隨意生長,不用競商逐利,晚上跟夜蟲月色為伴,散發淡淡清香。
撰文:坪原猴
新界邊鄉成長的野猴子,拾起父母的鋤頭想保着最愛的農村風光人情,希望每個孩子都能有赤腳走阡陌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