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人周記】
路,是人留下的痕迹,不但是看得見的時空,如環境生態、生活地景,同時亦包含了歷史與人文等非直接看得見的價值觀。古人築路,好大喜功、崇尚玉砌雕欄者,大有人在,但在民間,尤其是鄉野古道,如何選擇路線,用甚麼材料,主要仍是順應自然地理和氣候環境,就地取材。當水泥鋼筋成為文明先進的象徵,鄉郊亦難倖免,鄉路逐漸充斥人工及水泥設施,此風甚至蔓延至登山徑。香港現時的登山徑不少為古道串連而成,古道從未獲法定古蹟評級,亦無針對性的保護法例,民間雖有反對聲音,卻苦無相關組織帶領。
2015年底,有幸認識台灣「千里步道協會」的周聖心和徐銘謙老師,被問到香港有甚麼古道保育和關注團體,十分慚愧,索盡枯腸,也只能想到一直孤軍作戰的居港英國人Guy Shirra。與兩位老師一起考察新界東北地區古道的過程中,讓我知道,海峽對岸有那麼一群熱心人,在努力推廣過去民間共同維護公共空間的精神、鑽研傳統修路工法的智慧,值得香港借鏡。
搬巨石挑泥土 山友自發修葺山徑
差不多同時,一群本地越野賽常客,以精英跑手曾小強為首,成立了「郊遊徑石屎化關注小組」,收集公眾意見,並聯絡銘謙老師請教山徑保育經驗,率先展開跟郊野公園管理局關於憂慮香港登山步道水泥化的對話,促成兩地民間保育天然山徑團體跟郊野公園管理局合作復修的契機。千里步道協會在台灣引進美國阿帕拉契山徑步道義工經驗,推動「手作步道」,結合義工服務與戶外教育,十分成功,郊野公園管理局在借鏡之前,2016年開始邀請幾個郊野活動團體參與,首作試辦。
這一年的二月四日,三十多位義工在協會的山徑修護專家及郊野公園管理人員指導下,往麥理浩徑雞公山段修葺山徑,參與者包含不同國籍和背景:毅行老將、長跑好手、越野單車手、自然風景攝影家,更多的是行山發燒友,但有一個共通點:都是郊野公園常客、山徑的頻密使用者。50米的山徑,一分鐘便走完,要妥善修葺,合三十人之力,仍得用上大半天。除了把雨水沖刷致塌陷的泥徑回填,拆除水泥結構部份,也採用自然工法,只用就地取材的石塊和泥土,重建被侵蝕掉的階級。因應環境設置排水系統,消減雨水沖刷造成的風化;砌出明顯好走、行人友善的山徑,遮封兩旁隨意踩踏出來的捷徑,把人們納入「正軌」,減低破壞範圍。以上種種,都是不可或缺的組成部份。
合力搬運需四、五人才抬得動的巨石,主要是男生,女生們也不弱,一籮一筐的泥土碎石往肩上挑。有義工在分享時說:「平常行山用的多是腿力,今天用的都是平常沒有好好鍛煉的上身,多來的話,應該可以省掉健身房的會費。」「多次參加毅行者,最討厭的一段是雞公山,參與過修路後,從此最愛上雞公山,以後每次走過,應該都會很感動。」
往後三年,二十多次的修路工作坊,從官方活動到保育團體主辦,地點遍及新界東部和東北不同地理環境的山徑風化黑點,都是難忘體驗,也培養了一批初步掌握自然工法的種子。自然作家劉克襄老師也常來港親身參與山徑修葺,搬石砌路,「近年來港,幾乎都是為了工作坊,每一次的山徑修葺,就像在身上打下一個烙印,一個刺青,永遠記住這一段步道。」
不留痕迹,是無痕山林的格言,修路,確是在大自然中留下痕迹,親近的同時,也在破壞,也是無法避免的惡。自然工法,就是盡量讓路融入自然,把環境衝擊減至最低。用心留痕,正是為了實踐不留痕迹 。
撰文:Daniel-C
好山愛水的城市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