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師奶是街坊,可能是宿世姻緣,跟內子在街市邂逅,一見如故,日日雞啄唔斷。由於她們倆關係太好,周師奶得意地自稱「小三」,呼我「大婆」。我喜上眉梢問內子:「咁我係咪都可以——」話口未完,我的膝蓋已重重跪在主機板上。
言歸正傳,周師奶不知道我做什麼工作,當然也沒看過這專欄。但因為內子曾隨口提過一句「老公走去學算命」,我的生活便從此多事。對一般人來說,「識算命」可能就是「生神仙」的同義詞,結果事無大小,周師奶都來向我請教。農曆新年期間,她就恭恭敬敬,手捧通勝,問我:「大婆,拜年邊個時辰最好呀?」一邊說一邊把通勝遞過來。
我輕輕推開那本通勝,然後鄭重告訴她:「拜年嚟講呢,最緊要留意三件事:第一,對方要喺屋企;第二,對方已經瞓醒,或者未瞓,所以唔能夠太早,亦唔能夠太夜;第三,出門時睇睇有冇塞車。揀吉時,唔係睇通勝,而係打開個巴士App,睇睇幾點有車。」小三說:「扯,使鬼你講咩?咁我唔擇吉時,會唔會好唔順利㗎?」我屈指一算,鐵嘴一批:「一定會!我覺得塵世間最凶險嘅事,就係出世。人一出世就會死,仲肯定諸事不順。如果你想絕對順利,就唔應該去拜年,正如最好命嘅人,根本唔會出世。」
過了幾天,周師奶到黃大仙拜神,求了一支籤,問家宅,又恭恭敬敬拿着通勝和籤文來求教。籤文題為「魯肅索荊州」,中平:「遙遙千里來西蜀,欲問荊州那日還。劉叔不言雙淚下,自思無策轉吳間。」So?小三緊張地問:「解籤師傅好準呀!一睇支籤,就問我大門係咪向東北。我話係,然後佢就問我:呢輪屋企人係咪有病?又講中咗啦。佢揭開通勝,畀咗幅圖我睇,話今年東北係病位,又講咩五黃煞氣……唔記得啦……總之叫我做啲儀式化解。我返屋企睇本通勝,睇極都唔明,你可唔可以解解?」
她揭開通勝,有一幅九宮飛星圖(我去年在專欄已解釋過,參見〈人工島的風水〉),滿臉疑惑:「師傅又話今年五黃喺西南方,我睇嚟睇去,明明係東方咋喎!」呢個moment我只能長嘆一聲,施展終極絕招「一陽指」。我用盡洪荒之力,指住頁頂三個字:庚,子,年。我說:「呢幅圖係2020年㗎,阿姐。」然後我用三秒時間翻到今年的飛星圖,指出「己亥年」三字。
周師奶一邊看,一邊又把通勝塞給我:「病位喺邊呀?快啲睇快啲睇!」我像上次一樣輕輕推開通勝:「你畀我唞唞好唔好?呢幅圖闔埋眼都識畫啦,唔使畀我睇。八白入中,東北二黑,就係所謂死氣,即解籤師傅話嘅病位,但風水笨唔係咁睇㗎。你個廁所喺死氣位,唔通你全年便秘咩?睇風水,要考慮埋你層樓幾時落成,再計算坐向卦氣,諸如此類。個師傅有冇問你住咩樓呀?」
周師奶眉頭深鎖:「太複雜啦,睇呢幅圖就得㗎喇!」我微笑回應:「根據風水理論,要易明,就唔會準;要準,就唔會易明。咁唔好講風水。我問你:你屋企人最近係咪有感冒之類呢?」她很驚訝:「係呀!你點知㗎?」「因為最近係流感高峰期吖嘛。我唔係門向東北,但都有病呀,使唔使打個乞嚏證明畀你睇?」
周師奶接着問我:「師傅話呢支籤『忌西方遠行』,係咪咁解?」我笑了:「第一句寫『遙遙千里來西蜀』,因為有個西字,就唔可以去西方旅行?咁佢有冇話唔好去西環?劉備借荊州,一借冇回頭,黃大仙擺明叫你哋今年唔好隨便借錢,收唔返㗎。」她大吃一驚:「上個禮拜,我老公已經借咗錢畀人!」
聽到這句話,我只能抱拳恭喜,展示李嘉欣的經典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