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肉好麵 - 李純恩

好肉好麵 - 李純恩

從南非回來,新年也過了一半,家中過年食物依然充沛,大餐吃多了,便想來點簡單的,我家大婆審視存貨,見一大塊「天下第一刀」。「天下第一刀」就是豬肩肉,生豬切割,第一刀就從那裏開始,一大塊切下來,前尖後寬,尖處如一鸚鵡嘴,故又叫「鸚哥肉」。這塊肉質地爽滑,瘦處不枯,肥處不膩,怎麼做都好吃。既是第一刀,一隻豬只得一塊,買得到,要人緣好。

見了這塊肉,大婆說家裏還有北京「六必居」的黃醬和甜麵醬,可跟「天下第一刀」做成北京炸醬,晚上吃炸醬麵好了。於是動手切肉,都切成丁方,肥瘦不拘。這也是我家炸醬麵特色,不像北京一些炸醬麵做得炸醬,醬中只有細碎肉末,數量且少得可憐,便如有一年在北京拍電視,趕時間,在恭王府附近一家飯店吃炸醬麵,一大坨醬拌進麵裏,翻來覆去找到的肉末連塞牙縫都不夠,一碗麵吃得人發火。

須臾炸醬炒好,醬香撲鼻,色澤深沉,油光鋥亮,再切一碟黃瓜絲當菜碼,熱騰騰拌一碗熱麵,炸醬濃郁,肉粒飽滿,黃瓜清爽,混而食之,天下美味。我跟大婆說,來一瓣生蒜。

她嚇一跳說你不怕口氣?我說你這北京人倒怕起蒜味了?於是去廚房剝了一瓣生蒜頭給我,一手捏蒜一手挑麵,濃香豐腴之中,被辛辣的生蒜一激,味蕾爆炸一樣豐盛起來,這一口,就要這樣吃才地道。吃完麵,滿腔濃郁十分滿足,蒜味綿長也久久不散。刷牙上床睡覺,恍惚間腦際亮出辛棄疾詞句:「醉裏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八百里分麾下炙──」正蕩氣迴腸,突然打了一個飽嗝,暗叫不妙,悄悄搬去客廳沙發上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