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陌度阡】鄉村新年雜憶

【越陌度阡】鄉村新年雜憶

【越陌度阡】
農曆新年到來,新界鄉村的過年氣氛一向都要比市區濃厚得多。

鄉村的農家以種菜的「菜園佬」為多,過年不愁沒有新鮮的生菜、豆苗、芹菜、葱蒜之類應節,但是,過年始終要有魚有肉。那個時候的農家生活一般還不算太差,但要在過年時張羅雞鴨也是一筆開支。在我小學的時候,有好幾位當雞農的鄰居,其中有有一位童伴「波仔」的母親,過年前一見我放學回家路過即會喚停我,要我提着四五隻活雞回家,而我媽媽又着我「回禮」一大籮生菜,當時我覺得很「着數」,因為田裏的生菜多到爛掉也割不完,居然可以換肥雞吃。可是跟波仔談到兩家人換禮時,他又覺得自己很有好處,因為他每天吃雞也吃怕了,還是新鮮生菜好。但大概是一九八七年左右吧,「雞菜易物」的好事便停止了,因為禽畜廢物管制計劃推行,波仔和很多雞農朋友都不再養雞,領取補償金後出外打工去了。

之後老媽為了省下一筆雞鴨錢而轉而自養,在個多月前到天光墟買下二三十只「雞苗」(即小雞)在後院圈養。小雞長的很快,媽媽每天把混着剩飯的「粟角」(粟米磨成的飼料)飼雞,小雞不到半月便開始換毛,在這之前,最怕貓咬,所以一直會放於籠中。但當小雞換出一身羽毛後,便不再怕貓咬,可以放在後院「走地」了。走地雞跟籠中飼養的不同,會找蟲子吃,又有剩菜爛瓜伺候,更天天運動,味道比買來的好得多,但因為一養就是二三十隻,老媽由年卅開始天天宰雞,大家未到十五便已不想吃雞了,開始明白波仔的感受。

小孩子寫揮春。

農家會在過年前在後院養些雞隻,省下一點新年開銷。

自掏腰包靜候炮仗阿婆

年卅那天,雞農菜農都不用出貨,可以打掃過年了,小孩幫忙母親拭抹窗戶打掃,張貼春聯揮春,晚上一家聚首吃團年飯。我家是福建人,過年必有的除了雞鴨魚肉之外,必定有一大碗米粉、麵線及燕皮餛飩,燕皮是用豬肉拌番薯粉搗成的餛飩皮,用來包裹豬肉製成餛飩,放在以魚露芹菜煮成的湯中,父母就全憑這幾道菜餚回憶家鄉的種種。飯後擺放糖果上全盒,當然是小孩最愛的時候,那時候的全盒仍以傳統的糖冬瓜、糖馬蹄蓮子為主,沒有來路的日本外國糖果,最「潮」的頂多是發達糖和白兔糖吧。

大一點的孩子卻愛放「炮仗」煙花的刺激,雖然炮仗煙花早在六十年代便被禁止,但皇權不入村,鄉下人也懶理這些規矩,照放不誤。可是,取得炮仗仍是要有特別門路的,在過年前後,每每發現一位生面口的阿婆揹着大包或是提籃在村中流連,這便是販賣炮仗的「炮仗阿婆」了。因為當年的警察一般都對阿婆小孩格外寬容,撞上也只會口頭警告了事,所以便出現了「炮仗阿婆」這個行業。老媽一見炮仗阿婆路過即會購大批炮仗,但不會買多少煙花,因為放炮是每家的意頭,而放煙花只是孩子的玩樂,不必破費,所以我們小孩只有自掏腰包買煙花了,但炮仗阿婆的煙花種類很少,多數是「穿雲箭」、「彩蓮」和「龍吐珠」,我的兄長們為了新奇貨色,會穿着校服騎單車入沙頭角禁區入貨,再經沒有警員看守的山路村路走私回家。

午夜放逾十呎長電光炮

踏入午夜,父親和大哥會掛起一大串長十多呎的「電光炮」燃放,這時村中各家都幹着同樣的事情,爆竹聲響徹村中,早上起來各家各戶都是滿地紅紙,新的春聯,氣氛十足。大年初一更有一年度的小孩戰爭上映,就是我的哥哥跟對家的養雞孩子打仗。菜農跟雞農的孩子隔着一片荒地,互相以穿雲箭跟炮仗互轟,每次把穿雲箭射入雞寮必然引起一陣雞鳴,後來演變成肉搏戰,更把藏在牛糞和臭番茄裏的炮仗扔向對方,最好就是在剛對方頭上時炸開,弄得對方一身新衣骯髒無比,臭氣沖天。當然,最後雙方都是輸家,惹得大人跟大家「開年」,好一頓責打。

撰文:坪原猴
新界邊鄉成長的野猴子,拾起父母的鋤頭想保着最愛的農村風光人情,希望每個孩子都能有赤腳走阡陌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