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着來香港,笑着回大陸 - 馮睎乾

哭着來香港,笑着回大陸 - 馮睎乾

我認識很多新移民,原因以前提過,細心的讀者自然明白。那些「高端」的新移民友人,見微知著,望風而逃,老早跟香港說了拜拜,決不跟你爭什麼資源。至於我認識的草根新移民,予我印象不差,人人自食其力,懂粵語,晚上不看TVB,寧願上夜校學英文。但從朋友口中,我也知道很多新移民搶公屋、呃綜援的事例。香港人會做這種卑鄙的事嗎?當然會,相信為數不少。但一個城市的騙子已夠多了,還有必要中門大開,讓全國各地騙子來分一杯羹嗎?

為免有人指控我一味說新移民壞話,今天就講一個另類的新移民愛情故事。故事來自友人A,A認識男女主角本人,不是道聽塗說。女主角是黑龍江美女,清華畢業,大約六七年前,在北方某大企業工作。她當時二十多歲,芳華正茂,秀外慧中,舉止優雅,也算見多識廣。某個飯局上,她遇到一位香港金融才俊,從此改寫一生。或許你以為情節發展必然是,她大拋媚眼,生擒才俊,抓緊來港定居的機會吧?那就大錯特錯了。

男女關係最差的開端,不是留下壞印象,更不是留下好印象,而是完全沒印象。美女對港男正是這樣,但港男卻對她一見鍾情。死心塌地,自然死纏爛打:港男一有機會,就長途跋涉到黑龍江看她,不斷約會送禮,噓寒問暖,說盡甜言蜜語,百般呵護備至,久而久之,終於令美女覺得他是一名好人。但世上最遙遠的距離,就是你當她是情人,她當你是好人。

也許是一時衝動,有晚港男把美女灌醉,發生關係。很難判斷是否迷姦,但一次意外,足以致命,美女就這樣意外懷孕。港男趁機發動外母攻勢,瘋狂擺闊送禮,結果未得美女芳心,已深得外母歡心。美女被家人催婚,非常迷惘。對於他,她從來沒有怦然心動的感覺,但如今米已成炊,心想港男向來千依百順,待她不薄,也就只好認命嫁來香港。新婚之夜她泣不成聲,所有親友都以為她太高興了。

婚後數年,美女的生活平淡如水,只是在家照顧孩子,鬱鬱寡歡。港男事業不見起色,但為了繼續裝闊佬,面對外家的苛索無度,依然有求必應,整副身家幾乎獻給外母。有一天港男往大陸公幹,竟然人間蒸發。港男父母早已過身,除了妻兒,只有些關係疏離的親戚。太太聯絡不上他,不出幾日,就帶孩子回黑龍江娘家去了。

港男到底去了哪裏呢?後來他的舅父不知用什麼方法,終於在深圳一間醫院找到他。原來港男在深圳火車站搭早班車,為了節省一晚的酒店費,居然在車站附近的長椅上睡覺,半夜遇劫,被人拳打腳踢,當場失去知覺。一睜開眼,已經是一個月後,躺在醫院動彈不得。這時他才知道,劫匪搶走他的財物和身份證後,直接從橋上把他拋到地面。雖然大難不死,但兩隻腳已廢了。

港男本來住的房子,業權頗為複雜,他殘廢後,竟被香港的所謂親戚賣掉了。由於他失蹤一段日子,老婆單方面辦了離婚手續,從此斷絕往來。朋友A是她在香港少數認識的朋友,她回到黑龍江後也沒再聯絡了。A認為,美女才貌雙全,前途一片光明,根本不想來港做新移民,生小孩既非她所願,那男人也不是真愛,「她走的時候,應該有刑滿出獄的感覺」。男主角現況是:他住公屋,領綜援。

這故事也有其社會意義。特區政府以「家庭團聚」為由批出單程證,跟千千萬萬政治口號一樣,只是聽起來漂亮,一對照真實人生故事,往往顯得蒼白無力,荒謬可笑。愛情,是一約既定,萬山難阻。如果有愛,兩人為了相聚,可以不惜一切,跑到天涯海角;若沒有愛,即使在同一屋簷下,也不叫「家庭團聚」,只是無言共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