偉大如蓋士堡《The Great Gatsby》也要記得父親的教誨: "Whenever you feel like criticizing any one, just remember that all the people in this world haven't had the advantages that you've had"。
不是人人都像你擁有那麼多優勢。
為什麼lucky的很多都是bastards?因為太得意,會令人忘形,太幸運,會令人雜種。
有高官說,一個人「只要佢努力,65、75、85歲都好,他仍然有能力參加渡海泳」。言下,做不到的人,就差在不努力。
說這些話的人,一定是不懂酒。不一定不喝,一定不懂。
努力過而得到「成功」的人,只知道自己有多努力,卻不知道自己有多幸運。甚至可以因驕傲於自己的努力,在高地瞧不起別人的不幸。忘記了不幸運不是一種選擇,而善良卻是。
喜歡喝酒,為什麼?喜歡它的文化?歷史?勢利?虛榮?享受?藝術?智慧?傳承?好喝?Chok?不同人各有原因,我自己,全部都有一點,但於我,更重要是從酒,學懂對天地自然的敬畏謙卑,記取和領悟更多世道人情。
"We do not inherit the earth from our ancestors, we borrow it from our children",不止一個法國酒莊莊主對我說過類似的話。他們以負債人的心態,好好珍惜也孕育自己的土地,不濫取濫用,不如取如攜,透支目前去犧牲下一代的富足。
是上一代及土地教曉他們的,過度攫取,必致衰竭,不能為了自己的呼風喚雨便拚命榨取,因為一切都不是他們的,是從孩子們手上借來的,要還。我們的土地政策、地產商、炒樓客,明嗎?
大家都是65歲,很多葡萄酒都不一樣,就算是同一酒莊同一年份的,出身離家後,各安天命有幸有不幸。酒落誰家,經歷、際遇、保養,幾十年後,歲月善待你,命運摧殘你,滄桑點滴在身心。年華老去後任你多努力,都追不回、改不掉、補不了。
不必說65歲那麼遠,同是1975年的酒,由外到內,肉身到內心,都可相差八千里路雲和月。我喝過1975年的Château Léoville Barton、Château Trotanoy和Chateau Malescot(horizontal tasting),同齡了,Léoville Barton的酒標,塵滿面、鬢如霜,連錫紙封口都褪色蒼白,眉宇間有故事和風雨的人。Château Trotanoy,清靚白淨,白髮皺紋不見,全身發亮如新,翩翩貴公子。Chateau Malescot,外表年齡在兩者之間,沒Trotanoy的青春常駐,也沒Léoville Barton那麼歲月催人,中產上班族模樣。那時,它們都是42歲。
明顯地,Trotanoy一直活在很好的環境,Léoville Barton曾經天涯飄零,或面對過風浪,Malescot則過得不過不失。到開瓶見真身,Trotanoy盡展豐盛風騷,一副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香馥華麗萬象,如一襲不見盡頭的絲絨,架構宏亮,膊寬腰直。Léoville Barton初段有點疲乏,舒展一下筋骨後,還有點功架,香料、煙薰、深度,慢慢送上一點。反之Malescot,色相最倦、活得最累、鼓其餘暉送上一個有果香的笑容,都勉強。盛年已過,生存已把所有力氣花光,老了,怎再掏出更多的努力、去游渡海泳?
履歷說明一切。買酒、尤其舊些年份的,越罕有名貴的,越要知道葡萄酒的履歷,賣給你前的身世詳情。如果是"Ex-Chateau",可放心了,代表葡萄入瓶之後,一直留在酒莊養尊處優,在最理想的環境下陳年,到你手之前未經任何世故漂泊,你是第一手買家,這種身家清白優勢,也會反映於價格上,比舟車勞頓過、命途多舛過,多次易手的酒,矜貴多。
Trotanoy正是Ex-Chateau的,Léoville Barton註明是"Acquired from reputable sources and stored in the temperature controlled wine cellar of a collector",不比ex-Chateau高潔,至少來源可靠,背景優質,Malescot則是從一間相熟酒舖買的,有過什麼經歷,不得而知,只肯定不是假酒。各有人生。
75是平凡、「可忘記」的一年,但Trotanoy是75年的精英,身價大不同,天時地利對右岸的它都好,出身後受到的對待大不同,很現實。左岸的Léoville Barton和Malescot便沒那麼幸運了,不是尖子,生涯、際遇都比下去。但幾十年後,Trotanoy不會風涼地說「如果你哋努力,都有能力乜乜乜」。酒很清楚,好命不是必然的。
有沒有人知道,任職高官之前,大會指定飲品是否一杯「孟婆酒」,確保一個人忘掉人性。
入政府之前,是否有個不為人知的安檢關卡,像機場的安檢一樣,要先放下智商、同理心和常識,才能通過?否則這些違禁品,大概像槍械、炸彈、摺凳一樣,會構成非常危險。
如果這個世界是肯努力便一定得,天時地利又都一樣,世界會否太容易、又太公平了。
有一種無恥,叫何不食肉糜;有一種情何以堪,叫離地當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