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年前古天樂唱過一首《今期流行》，有句歌詞頗為費解，「今期流行 流行追命林琴／她極迷人 可惜你是索命鋼琴」。我一直不懂「追命林琴」的意思，有人說是印錯字，認為該是「椎名林檎」（那年代日本當紅歌手）才對。但官方MV字幕和歌書都清清楚楚寫着「追命林琴」，若是印錯，也不可能錯得那麼一致吧。
最近我請教了《今期流行》的填詞人林夕，多年疑團終於一掃而清。得他同意，我今天就向大家揭開謎底。原來夕爺一開始的確填「椎名林檎」，但害怕收律師信，才用諧音取代。換言之，官方版本確實是「追命林琴」，但意思就是「椎名林檎」。以名人名字入歌詞，林夕也寫過很多，有時甚至用於歌名，例如《亦舒說》、《三宅一生》等等。一般而言，那首歌只要不放入廣告，用來宣傳商品，應該也不至於會挨告。但填《今期流行》之前，林夕替王菲寫過一首《香奈兒》，竟收到Chanel的律師信，結果要親自寫信道歉。經一事長一智，從此他就加倍謹慎。林夕回憶，日本藝人經紀公司發律師信的癖好，不下於梁振英，他填好歌詞後，忽然擔心起來，只好把「椎名林檎」改為「追命林琴」過關。
也許你問：為什麼要勉強湊合幾個費解的諧音，而不索性填另外四個意思明白的字呢？這問題我沒問夕爺，但也不難理解。填詞要符合曲調，可供選擇的字詞組合不多，有時合適的字眼可能只有幾個。以古詞為例，李後主有首《謝新恩》，下闋云：「瓊窗夢○留殘日，當年得恨何長。碧闌干外映垂楊。暫時相見，如夢懶思量。」各版本皆缺一字，不是在「夢」字後，就是在「夢」字前。填什麼字，決定了李後主怎樣做夢，箇中必有道理，不能隨便落筆。《今期流行》那句填「椎名林檎」，似乎是不二之選，一改，勢必大為失色。高手作詩填詞寫文章，遣詞造句皆有其「必然性」：什麼字放在什麼位置，彷彿上天注定，古人所謂「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就是這個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