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人偷情,去開房;警司偷情,則用公帑。可見偷情的方式,視乎身份階級,各適其適。古今偷情的方法有差異嗎?有,且非常大。想偷食的古人,其實面對着當代香港青年同樣的困境,即「扑嘢都冇地方」。以前沒有時鐘酒店,難道餐餐打野戰?唯一合適的場所,就是女方的閨房。
中國史上第一個爬牆偷情的紀錄,見於《詩經.鄭風.將仲子》。「將」可解「請」或發語詞,「仲子」即兄弟中排行第二的人,題目譯為白話不妨叫「唔該你啦二少」。詩分三章,寫一個女子勸告情郎不要跳牆跟她幽會,怕父母兄弟和街坊鄰里非議。中章是:「將仲子兮!無踰我牆!無折我樹桑!豈敢愛之?畏我諸兄。仲可懷(思念)也,諸兄之言,亦可畏也。」文字淺白,也不必多解釋。順帶一提,成語「人言可畏」就是來自此詩最後兩句:「人之多言,亦可畏也。」
儘管這「二少」是中國偷情界icon,但姓名則無從稽考。憑女方的哀求判斷,二少身手應該不太好,否則也不怕被人發現。到西晉,偷情界終於出了一個有名有姓的代表人物──韓壽。李商隱詩「賈氏窺簾韓掾少」(意思即「賈小姐在簾縫中偷窺小鮮肉韓壽」),講的就是韓壽偷食賈小姐,不,是賈小姐偷食韓壽的故事。此事主要有兩個版本,分別見於《世說新語》和《郭子》,差異只在女主角身份,前者比較廣為人知。
年青靚仔的韓壽,被權臣賈充聘為屬官。賈充有個荳蔻年華的女兒,十四五歲,叫賈午,爸爸每次和下屬開會,女兒都從窗格子偷看,一見韓壽就春心蕩漾,念念不忘。賈午有個婢女,見小姐如此癡情,便自告奮勇做紅娘(這婢女才是《西廂記》紅娘的原型),到韓壽家裏傳遞小姐心意(這婢女也是現代網上交友平台的原型)。要做一個成功的紅娘,不能一味說小姐多麼愛你多麼想你,那是徒然的;晉朝男人跟2019年的男人,在「交友」方面只關心一件事:樣貌。今天男人會問:「相呢?」韓壽也許亦問:「樣呢?」婢女形容賈小姐「光麗」(即「索」的古文),馬上令韓壽心動。他於是讓婢女繼續發揮WhatsApp功能,協助他即時傳遞情慾訊息給賈小姐。
約定幽會日期,韓壽就潛入小姐閨房過夜。如何潛入呢?《世說新語》是這樣說的:「壽蹻捷絕人,踰牆而入,家中莫知。」分明是韓壽懂輕功的證據。自此之後,賈老爺發現女兒常常心花怒放,又扮到鬼火咁靚。有次開會,賈充聞得韓壽身上有股異香,心想那是皇上賜給他和陳騫的外國貨,其他人不會有,就懷疑呢條友可能食了自己女兒。但賈充想不通:家中垣牆重密,門戶高大,他怎可能爬進來?於是託辭有小偷,派人修葺圍牆,那人回來報告:「沒什麼特別,唯獨東北角好像有人爬過,但牆壁很高,不是人能跨過的。」賈充馬上審問女兒的婢女,婢女就爆響口了。結局如何?《世說新語》說:「充秘之,以女妻壽。」即賈充不把家醜外揚,索性把女兒嫁給韓壽。
故事有兩個耐人尋味之處。第一,既說「充秘之」,怎麼《世說新語》作者劉義慶又知道呢?韓壽死了超過一百年,劉義慶才出生,古代八卦消息究竟如何流傳?第二,牆有多高?據臧榮緒《晉書》,賈充的家「牆高丈五,薦以枳棘(即古代尖刺圍欄)」,晉朝的「丈五」相當於現代3.5米,普通人也確實跨不過。假如韓壽活在今天,他應該可代表國家出賽奧運,在跳高項目勇奪金牌;當然,如果不是為了美女,他也未必能跳得那麼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