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文化人從台灣寄書回港,遭審查拒寄,傳媒跟進,才發現禁書之手已經掩至。
我從藏品中找出1966年杜魯福(Francois Roland Truffaut)導演的〈華氏451度〉(Fahrenheit 451,港譯〈烈火〉) 光碟重溫了一次,以鑑故知新。這是鬼佬版的「焚書坑儒」,故事說不久的將來有一個專制國家禁止人民讀書;由於科技發達,樓房防火度高,消防員的職責,便由救火轉成放火,日常工作便是從民間搜出書籍,用華氏451度火力集中燒毀。電影鏡頭出現第一本準備燒掉的書是17世紀西班牙作家塞萬提斯(Miguel de Cervantes) 的反騎士、傻瓜浪漫理想主義作品〈唐吉訶德〉(Don Quijote de la Mancha)。
不得不佩服50年代前後的那些反烏托邦(dystopian)作者對未來政治環境、生態的科幻式預言,準確度和清晰度,比水晶球還要明麗。佼佼者有奧威爾(George Orwell)的〈動物農莊〉(Animal Farm)、〈一九八四〉,分別於1945、1949年出版。再來便有這位美國出生的雷˙布萊伯利(Ray Douglas Bradbury),成於1953年的〈華氏451度〉。
禁書進而焚書,經常都是專權者的壞嗜好(bad hobby)。歷代集權者的精力都用於固權,力不暇給,沒有時間和耐性去應酬那麼多五花八門、人聲繁雜的異見,所以不惜以燒書化繁為簡,做知識的「簡約主義」者。專制權力愈膨脹,武力機器越強,燒書的機會愈大。歷史上喜歡燒書的專權者都有一個共通點,往往就是本身知識含量不足,但卻有一種簡約到近乎原教旨主義者的「學問」和信念。
遠的有耳熟能詳的秦政;境內如果有七種學問,他滅了六種。到漢朝「罷百家獨尊儒術」,即假設世界有百種學問,他廢了九十九種。不是外國的月亮特別圓,公元一世紀埃及亞歷山大港出現過古代最優秀的女學者、科學家希帕提婭(Hypatia),下場是遭敵視新知識的狂熱基督教徒暴虐殘害至死,殉難前仍拚命往藏書樓搶救書卷。
近的是1933年5月10日,由納粹宣傳部長戈培爾(Joseph Goebbels)鼓動,希特拉青年團(Nazi Students' League)、衝鋒隊(Brown Shirts)於柏林倍倍爾廣場(Bebelplatz)的納粹燒書行動(Nazi book burnings)。那次燒了20,000本,弔詭的是,當中包括了馬克思的著作。後來,廣場上刻銘了德國詩人海涅(Heinrich Heine)1820年如預言式的名言如後:「這只是一場前戲,那裏燒書的地方,最後也將燒人。」
我們長期習慣了知識貧乏的生活,卻仍可以活得好久。直到近代,普及教育算是在形式上推行了,但阿爺還是有很多東西不准我們學,那是我們的教育特色。而「知識分子」也經常識做,並且可以自我調節得很好;因為讀書是一樣很耗心力體力的粗活。偉大舵手有句名言:「書讀得越多越蠢。」所以有些讀書人很樂意配合政策,書種少了,讀書的工作也會清閑了,相信「書讀得越多越蠢」,便變成了一種人生智慧。
西方有個陰謀論,一些不懷好意的精英智囊向國家獻計;既然聰明、精英的人數必然少,愚民必然多,為了方便管理低端人,要讓他們有身體的快樂感,可以大力推廣娛樂產業,如荷里活式電影,刺激的電子遊戲,天真無牙的漫畫幻想世界等等,低端人忙於此,便不會作反。
對於幾個文化人覺得自己被剝奪了看書的方便,相信社會的反應不會很大,因為社會早已進入了反智時代。〈華氏451度〉電影中的消防局畢堤隊長(Captain Beatty)是個溫文爾雅,飽學之士,對於不合理的燒書心知肚明,但既然「有汗出、有糧出」,看電視的權利和物質生活「質素」有保障,也就好官我自為之了。
喜聞內地有遠見和戰略眼光的製造商能生產出美輪美奐、維妙維肖的智能娃娃,並行銷中外,相信真可以造福人群,增人幸福感。尤其我們有過一孩政策,出產了成千上萬的光棍,不論身心都急需要疏導和慰藉。
照顧下身的幸福,永遠比照顧上身的幸福易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