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堅信冥冥中有位法力無邊的文字神，就像戲行有賞飯吃的華光師傅，除了實惠關照稿匠起居飲食，時不時還開開玩笑作為額外靈魂滋潤，譬如當我在河內穿街過巷，臉上貼金想起有鳳來儀，祂便橫空賞贈端端正正的「母儀天下」，順便提醒我舉頭三尺有神明，做什麼都不可不先問問良心。這天神仙爺爺坐在雲端大概悶得慌，頻頻紆尊降貴和我通電報，之前拿着地圖去到玉山祠，愚昧遊客以為那是水上木偶演出場地，一看原來擺了烏龍，已經用幽默手法慰藉微微的失望：大門外右龍左虎，正中對聯竟是「人間文字無權全憑陰德，天上主司有眼單看心田」，真是應驗過求籤，毋庸勞煩兼職神棍的芳鄰馮君，一樣醍醐灌頂。
孔廟沒有類似驚喜，當然在意料之中，科舉制的莊嚴本來就不可侵犯，萬世師表對素來不讀四書五經的半文盲，不必表示親熱。周街大量食塵的緣故，呼吸系統開始不適，最後一天不敢再在鬧市蹓躂，搭的士去了近郊的民族學博物館。琳琅滿目的布料和竹織物，令人眉飛色舞，舊翼二樓一個展櫃，居然有本紙張呈現壽斑的《越華現代詩鈔》，翻開的一頁躍出斷章：「寂寞道上竟有如許詭異的跟蹤者／十八、廿載偷窺門徑且登堂入室／越過超級瑪利兄弟／躲開忍者龜／苦撚短鬚焚膏繼晷熬成許多銀髮／竟夕不能成句／你空手走在鋼索上／有捏把冷汗的觀眾」。詩人陳午，名字有點熟，不知道是不是從前吉隆坡出版的《蕉風》介紹過，風味接近五六十年代的台灣現代詩，久未浮現的名字都回來了，高不可攀的紀弦瘂弦，一知半解的周夢蝶余光中……啊，我的文青時代！